肖芥子回到车里。
从停车的位置,刚好能看到“无欲.有求”的店门。
跟不进去,那就蹲守,颜如玉早晚会出来的吧?
然而事与愿违,足足等到门店打烊,也没见有人出来,肖芥子想了又想,惊觉自己蠢笨:都私人会所了,还能没个留宿的地方?万一他今晚住这了呢?自己光守株,待一夜都待不来兔啊。
而且这么大的店,会没个后门吗,光盯住前门有什么用!
为了佐证,她还开车绕了一圈,果然,在背面看到了进出的小门。
她怏怏盯着小门,犹豫了会,打方向盘掉头:她当然可以翻墙进去,但冒这种险,图什么呢?
先这么着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反正地址门牌她都记下了。
掉头的时候,没忘看一眼手机。
陈琮这个内线,真是让人心累啊,套个话寒暄两句的事,两三个小时过去了,连个回复都没有。
***
回到民宿,姜红烛还没睡,倚着床头,攥着那个贴有“陈天海”字条的布偶娃娃,面色阴郁,嘴里也不知道嘀咕些什么。
见肖芥子回来,她眼睛一瞪,看那表情,接下来,多半是那些“你怎么没死在外头”的话。
肖芥子先发制人:“兜到现在,累死了,人家景德镇不是镇,叫‘景德镇市’,可不是一下午就能兜得完的。女娲石没影,但是,有意外收获。”
姜红烛的注意力被“意外收获”四个字给转移了:“什么收获?”
“我看到那个039号,颜如玉了。他进了一家艺术品店,叫‘无欲.有求’,进去了就没出来。”
姜红烛面色微变。
肖芥子没留意,一边换睡衣一边说自己的:“我梳理了一下啊,红姑,你是来找女娲石的,陈天海算是添头,石在人在。现在039号也在,会这么巧吗?你说有没有可能,039号、女娲石,以及陈天海,是一伙的?”
姜红烛喃喃了句:“是那个老头子。”
肖芥子一怔:“哪个老头子?”
姜红烛阴恻恻的:“死不了的那个,92岁的老头子。”
“颜老头吗?”
肖芥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暗自庆幸自己明智、没一时冲动翻墙:
一个活了几辈子的老头子了,她可没把握能对付啊。
她赶紧盘腿上床,凑向姜红烛:“你怎么知道的啊?”
姜红烛说:“因为那几个字,‘无欲.有求’,我见过。”
***
事情还要说回1983年,第四十五届“人石会”。
给新人点完红蜡烛的那个晚上,她在回住处的乡间小道上遇见了颜老头,故意装着亲亲热热,一路闲聊套话,搀扶着送他回去。
颜老头住的也是一户农家院,在门口客气地和她道别,并没有如她所愿的那样,邀她进屋一叙。
姜红烛不甘心,绕着小院转了两圈,确认这家子没养狗之后,做了今夜的肖芥子没敢做的事:翻墙入院。
这家人都已经睡下了,只颜老头所在的偏房亮着灯,她屏息凑近,摇曳的烛光下,看到颜老头在练字。
没错,就是练字,毛笔字。
练字时,气定神闲,运腕转指都极其有力,一点都不像92岁的暮年老者。
只不过隔得远,窥视的角度又刁钻,看不出他写了什么。
肖芥子愣愣听着,总觉得这里头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见姜红烛停了不讲,下意识追问:“然后呢?”
姜红烛说:“然后,他吹蜡烛睡觉了,我也就走了呗。屋里有人,我总不能摸进屋吧。”
肖芥子很敏感地察觉到了她话里的幽微之处:“那屋里没人的时候,你摸进去了?”
姜红烛说:“是啊。”
第二天,“人石会”有赏石的活动,姜红烛作为“无编号人士”,没资格参加,就在村里溜达,说来也巧,又溜达到了那附近。
那时候,山乡相对朴实,基本能做到“日夜不闭户”,那家农户,大人去隔壁打牌,孩子出去玩了,居然内外空敞。
姜红烛心中一动,轻轻松松就摸进了屋。
颜老头的书桌上,一沓子字纸,写的都是“无欲.有求”这几个字。
再略翻了一下行李,都是老头子的物件,没什么特别的,她虽然做贼心虚,但还是仔仔细细,将一切恢复原样,赶紧出来了。
肖芥子再次追问:“然后呢?”
姜红烛烦她:“没有然后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对这号、这
人,是有忌惮的,不想多事,我就走啦。”
又过了两天,协会四散,大家各走各的,无事发生。
要不是肖芥子突然提到有个店叫“无欲.有求”,她真能把这事给忘了。
肖芥子面色古怪,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红姑,你怎么敢的?”
姜红烛莫名:“什么叫‘我怎么敢的’,我什么事都没做啊。”
肖芥子为她着急:“你自己说过,你太爷姜大瑞第一次见颜老头的时候,他92岁了,骑了个驴,驴脖子两边都挂着悍匪人头,对吧?”
姜红烛没明白:“对啊。”
肖芥子拍床:“一个92岁的老头了,能对付壮年悍匪,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是个功夫高手啊。虽然我是没遇到过这种人,但是人家电视里放过,武林高手,那是会内功的,耳朵不知道有多灵,你翻墙入院,他能不知道?你还凑近去看,他能不察觉?”
姜红烛愣了一下。
好像……是有点道理。
好在,事情都快过去四十年了,即便当时年轻、做事欠考虑,也已经是老黄历了。
姜红烛打了个呵欠,等到这么晚,她也困了,想入睡了。
肖芥子越发精神,可见三杯奶茶绝不是白喝的:“而且,你第二天,居然又摸进人家房里去了!”
姜红烛动气了:“又没人看见!四十多年前的事了,你没完没了了还!”
肖芥子冷笑:“真的吗,红姑,你当时可是山村红人,你自己都说,捧个碗在场院吃个饭,都有人骑在墙头、爬到树上看你,你在村里溜达,确信没人躲在暗中看你?”
姜红烛被问住了。
也是,她当时在村里的关注度,不亚于今时的明星出行。
她恼火:“看到就看到呗,我什么都没做,一分钱都没拿他的。”
肖芥子回答:“是吗?你太爷姜大瑞雇了两个青帮的小混混,吩咐他们‘远远跟着’,想看看颜老头是何方人氏,那两个混混不也是什么都没做?总不见得他们为了求表现、主动挑衅颜老头吧?只是远远跟着,最后什么下场?人头挂网兜里了。”
“对比这两个混混,你也好意思说自己‘什么也没做’?你扶着他、跟他聊天,送他到家门口,翻墙偷窥他,第二天还趁周围
没人摸进了他的房间,这叫什么都没做?”
姜红烛心口一紧,像是有人在她的心脏上、冷不丁狠狠攥了一下。
她有点茫然:“但那老头,什么都没发现、后来就走了啊。”
肖芥子咄咄逼人:“是吗,你确定吗?会咬人的狗不叫,指不定憋着坏、要在哪阴你呢。再说了,查你还不容易,越查越坏事,查到你太爷是姜大瑞,他做过什么事?他派小混混跟踪过颜老头,这种活几辈子的人最怕什么呀,还不是怕秘密泄漏?”
姜红烛僵在了当场,她有整个人被雷轰焦了感觉,鼻端甚至几乎能嗅到自己体内传出的焦味儿。
她想说什么,喉口仿佛被粘连住,发不出声音来,她一直吞咽,手臂发颤,那个布偶娃娃脱手,斜斜躺在了民宿浆洗得洁白的被面上。
肖芥子看出姜红烛不对劲了,几年来,从未见过她这样,哪怕发疯撒泼时,都没现在吓人和悲惨。
“红姑?”
姜红烛抬头看肖芥子,看不清,像隔了雾,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在哭,连那只瞎了的眼缝里都渗出泪滴,这还不止,她在出汗,不断出汗,生平第一次知道了“汗出如浆”是什么意思,很快,前胸后背俱都湿透,连靠近鬓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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