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年岁并不大的少年,他浑身泥泞,宛若泥猴,雨水不住地自他的头上,肩头流下,拉出一条条长长的褐色水流。
门猛地打开,他抬起打算敲门的手落下,回过神,哆哆嗦嗦地从怀里取出一沓用油布裹了的信。
“我爹死了。”他说,然后望向已经挤开陈师兄站在他面前的崔延,将信拍在他的手里,“这是近两个月你全部信,我已经送到了。”
崔延突然想起自己前日去山下给师兄送饭时听到的传闻。
“唉,你听说没,山下带收信的老头房子被压塌了。”船工嚼着不知从何处寻来的干草道。
另一个船工收了桨,不是很惊讶道:“老头不是去跟着参与救灾了?他儿子在城里,那就是所空房子,泡发了都没事。”
“说起他儿子。”那个船工道,“那才真的造孽呢。”
“可不是,含辛茹苦地送儿子去读书,结果儿子成才反而看不上他这个老东西。”
“成屁的才,你当他是白给石会山送信的,不过是想借个由头,想将儿子送上石会山罢了。”
而此刻,老人的儿子扭头张望着四周,大雨倾盆,他却未着任何避雨的东西,咽下一口泪,踉踉跄跄地离开了这座被老人眷属的伤心地。
崔延沉默着,手里无意识地握着那沓厚厚的信,同师兄面面相觑。
离郡人有这让人费解的乡土情,他们从不离家,那怕离开也并不会在外久居。
他们无比的眷恋着这片土地,爱的深沉又热烈,所以那怕旱、水两灾轮番上演也不曾离开。
他是冷漠的,崔延想,但人总是过于从众,所以当身边的人不停地前赴后继地为这片土地赴死时,他也时不时地会产生些许动摇。
他剥开油布,任由斜倾而来的大雨将纸张浇个干净。
“师兄,我同你一起去。”他说,“我不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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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就是因为救灾耽误了时间,才没能和自己的心上人双宿双飞吗?”公孙奇文捋着胡子问。
“并不是。”崔绩摇摇头,“他看见的太迟了,范凝早已厌倦了等待,所以无论他做何选择都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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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巷子尽头的的房舍前碰见了已是妇人装束的范凝。
她早已没了往常的欢腾与跳脱,一双依旧明媚的抬眼望向他,却只余下了一片寂静。
小腹已经微微隆起,她轻抚着自己的腰身,就那么怔怔地望着他。
一时失语。
“阿凝!”有人叫喊着她的名字从朱红的门里迈出,一手搀住了她。
“我不是嘱咐人去接你了吗?”那人问,他穿着一身月光白的锦袍,府内灯光倾斜,带着些阑珊的光斑。
“有人。”范凝轻轻推着揽住她的男人,男人一顿,循着她的目光望向暗处。
崔延从阴影处走出,他已全然不是从前那副富贵公子样了,一身简便的麻布衣裳,滕鞋,皮肤晒得黝黑,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小麦色。
他局促地笑着,尴尬地搓了搓手。
他说:“三弟。”
被称作三弟的人名唤崔宜,从小最为粘他,见他求学回来理应是高兴的。
他也确实是这样做的,高高兴兴地唤了句二哥,正要迎出来,只是松开的手刚放下,便又如梦初醒般地揽住范凝。
于是气氛便变的很尴尬。
崔宜局促地笑笑,几步走到范凝身前,将她挡的严严实实。
“二哥怎么回来了?”他依旧如往常般问道,并竭力忽略掉方才的不自然,但其中的差别在场的几个人都心知肚明。
崔延略有些不安,依旧平静地回答道:“我迟了些日子,没能赶上三弟的大喜之日。”
他三弟的表情顿时变得真挚的多。
“怎么会。”他欢喜道,“兄长的心意我都知道。”
遂略过范凝将他迎了进去。
夏日的蝉鸣鼎沸,共同连接成一条归乡的路。
他踏进儿时的庭院,明明时日不长,却好似恍若隔世。
如果故事停在这也勉强算是个好结局。
虽然有情人没能终成眷属,但一个家庭美满,一个志在远方,算不得怨侣,倒可以称得上一句好聚好散。
但上天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同自己叫嚣着苦命的人。
九月底时,范凝的肚子已经开始像吹气球一样一天一天地大了起来,接近临产,范家嫂子也挺个大肚子来找自己的妯娌。
“我怀疑你哥在外面养小的了。”她顶着张红肿的脸同和自己关系还不错的范家小妹哭诉道,“他竟然敢动手打我,我可还怀着你们范家的种,他就这么对我。”
范家嫂子出身于卞裕白氏,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大家族。
可能与她家学颇紧,父母举案齐眉,从未纳妾有关。
她从来不觉得男人三妻四妾是什么对女人的褒奖,她打小就信奉是如同鸿雁般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婚后生活。
所以她不仅不能容忍丈夫的暴力与掌掴,并且打算连同背叛一齐清算。
“我要回娘家了。”她随即作出决定,同范凝道,“你只当做不知道便好,别让任何人知道,负责我连同你一起恨。”
她与嫂子素来要好,她当然不想被嫂子记恨,但她们范家一脉单传,她嫂子肚里怀的很有可能就是他们范家的长子长孙。
范凝犹豫着,带着些许忐忑,可她还是放走了嫂子,没有告诉任何人,毕竟凭心而论,她也不想要一个移情别恋并对自己拳脚相向的丈夫。
她浑浑噩噩地睡去,再次醒来时,窗外阴沉沉的,不大一会便狂风大作起来,院子里的花树被径直压弯了腰,顷刻间豆大的雨滴如同石子般噼里啪啦地砸在了窗子和墙壁上,泛起朵朵水渍。
范凝翻过身,小心翼翼地坐起来,思索着张望一下,问过贴身的侍女,不过才过了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范家嫂子估计到沂河了,那是卞裕到岭山的必经之路。
只是……
她忽然想到,此时未值汛期,因此巡防河道的官员懈怠些也是难免的,只是这场大雨还是来得太突然。
按了按自己扑通直跳的胸口,范凝不放心地唤来小厮,叫他立马赶车去沂河边看看,自己则是心神不安地坐在桌前不停地摸着自己的肚子。
时间如流水般匆匆而过。
但门扉处却只有死寂一般的安静。
没有任何人的消息传回来。
几声惊雷响起,亮紫色的雷光径直将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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