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琅提前归京,越国公夫人始料未及,双眉顷刻皱成八字状,鬓边冒汗。
霍榕下意识瞥了眼身旁男子,疾步至丞相面前,拱手道:“大伯,母亲近日偶感风寒,神思恍惚,侄儿送她客殿歇息。”
越国公虽不喜俞沅之,更不喜夫人众目睽睽下丢尽颜面,嫌弃地递眼色,霍榕匆忙转身。
“等等。”
霍榕闻声脚步一滞,紧张回首。
霍琅伫立丞相右后方,峻傲挺拔,黑眸覆染一层冰霜,他缓步朝越国公夫人走去,妇人不禁肩膀一震。
“三弟!”霍榕伸臂横栏,严肃道,“今日宾朋满座,母亲身体不适,既为晚辈,应当以孝为先。”
霍琅面无表情,薄唇轻启:“大夫人话未说完,还有何诬蔑我夫人之言,继续。”
越国公鼻哼一声:“霍琅,病中乱语,不可作数!”
凛风穿过枯枝,肆意拍击着越国公夫人那双红肿手背,犹如千百只蚂蚁钻爬至骨缝里猛塞生姜,她疼啊,火辣辣的麻痛感窜到天灵盖,再瞧那对粗鄙母女,毫发无伤,泰然自若。
纵使她如此狼狈,丈夫儿子还要谎称她染病,强迫她退让,堂堂国公夫人,奇耻大辱!
愤恨与不甘冲垮理智,妇人脸孔铁青,牙齿哆嗦,浑然将恐惧抛诸脑后,上前一步瞪眼道:“诬蔑?既做得出,还怕旁人说不成!明知郡主开不了口,将罪责全推到人家身上,这是没成亲,改明儿成了亲勾三搭四,府中那铠甲都要换成油绿的!即便捂住大家的嘴,公道也自在人心!”
霍榕拳头紧握,皱眉制止:“娘!”
妇人满腔怒火,隐忍多年终拍案而起,她不仅要让俞沅之难堪,遭人唾弃,更要让霍琅颜面扫地,一辈子被戳脊梁骨,抬不起头!
丞相面庞隐现愠意,丞相夫人低眸未语,园中静默,人人脸上均挂有几分尴尬之色,越国公夫人将这段时日街头巷尾的谣传宣之于口,当众撒泼,实属罕见。
霍琅眸光阴鸷,冷漠道:“带上来。”
阿严抱拳应是。
俞沅之慢慢抬眼,目光骤变,下意识挡在娘身前,在场女眷胆子小些的已聚成一团,惊恐后退。
阿严从拱门外拖来一个气息奄奄的汉子,黥首刖足,但俞沅之一眼就可辨清,此人正是掳她出城的歹贼!
几名侍卫又提来四个瑟瑟发抖的市井小民,肿若猪头,通通跪在地上哭诉求饶。
霍榕急斥:“三弟!你简直胡闹!”
霍琅看向丞相,道:“大伯,原本要将这些鼠辈送往衙门,既然越国公夫人心中存疑,不妨当场解惑。”
阿严识眼色,挺直腰杆,依次解释道:“此人名唤刘掌,原为二王府护卫,身份可查,他奉郡主令绑走俞姑娘欲送往乡下,中途被废世子徐慕设局阻拦,交手时马车意外坠崖,刘掌逃窜至封地北恒被捉,经审他对此供认不讳。废世子醒来后,赏大量金银,命地痞张犬,林瘸散播私情谣言,恶意中伤,这些蜚语原本土崩瓦解,近日泼皮姜五兄弟又收人好处,大肆重谋诽谤恶言,已在居所找到买通他们的财宝,经查这些赃物出自……越国公夫人之手。”
在几人被带进园中跪地求饶时,妇人踉跄欲跌,阿严语毕,她双脚一软,咣当坐到后方石凳上,面白如纸。
霍琅从未放弃过搜查,三人成虎,人言可畏,权势震慑堵得住悠悠之口,堵不住浮想联翩,最好的法子无非是将真相公之于众,他不容许俞沅之受到丝毫委屈与误解,一点都不行。
歹贼遭一番折腾,被押送至官署,依律治罪。
越国公恼火语塞,怒哼一声拂袖欲离。
“父亲。”
霍琅冰冷两个字,令他驻足不动。
“大夫人诬蔑诋毁的不仅是我夫人,还是陛下御封的景和女君,罪证确凿,依律鞭三十。”
越国公错愕回头,怒吼:“那是你的嫡母!”
霍琅一脸肃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徇私枉法作茧自缚,父亲莫要误入歧途。”
鞭刑三十,皮开肉绽。
霍琅挑眉瞥向妇人:“请吧。”
越国公如遭雷击,浑身抖如筛糠,指头颤巍巍点着他:“好……好!好个大公无私的镇国大将军!”
妇人鬼哭狼嚎被带走,霍榕手足无措,愤恨欲与霍琅理论,县主却将人及时拉住。
高门秽迹,百年难遇,宾客私语声不绝如缕,如水坠油锅,噼里啪啦。
丞相在离开前,深深望了一眼霍琅,猜不透其中情绪。
待人潮散去,霍琅走到俞沅之面前,两人对视未言,随后男子温柔勾唇,恭敬搀扶俞阿娘至正堂入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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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阿娘房内烛灯一直燃着。
俞沅之蹑手蹑脚推开木门,一瞬怔愣。
阿娘在为她绣嫁衣,枣花倚靠脚凳缠线。
小丫鬟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称夫人去年秋就琢磨纹样,选料裁绣,一针一线费尽心思,裙摆每一朵腊梅花蕊,都用金线编成一枚小小平安结。
俞沅之指尖攥紧布料,跪坐在榻沿,阿娘温柔抚过她的额头,手掌温暖干燥,眼珠不眨地望着她,仿佛眨眼便瞧不见了。
俞沅之眼圈泛红,比道:娘,对不起。
她想竭尽全力保阿娘幸福,但她不够好。
阿娘含泪笑着,拥她入怀。
半个时辰后,俞沅之失魂落魄踏出小屋,阿娘今晚初次向她提出要求,态度坚决,娘要搬离襄京,回到暖泉村,都城虽热闹繁华,却没有一望无际的山间绿意,没有沁人心脾的野草清香,捆绑灵魂,束缚自由,它不属于娘,娘也不属于它。
枣花托腮,小声念叨:“夫人自从住进宅子,时常夜不成寐,孤坐至天明,平日刻意隐瞒,是怕小姐担忧。”
俞沅之站在冷风口,仰望天穹,有颗极小极暗的星,一闪一闪,仿佛指向着那条归乡之路。
她彻夜未眠,天蒙亮方阖眼小憩,日上三竿,双眸肿成粉桃迈出房门,眼前一幕却令她目瞪口呆。
七皇子正和娘围桌下棋,旁边暖炉温着茶,淡香四溢,霍琅站在娘身边负手观棋。
枣花欢喜,兔子般蹦跳到俞沅之身边:“小姐,姑爷领七皇子来串门!”
俞沅之脸颊烫红,嗔道:“乱叫什么。”
今早小厮刚推门,霍琅便带同七皇子以及满满四马车好礼登府拜访,少年病愈,前往封地前尚有几日空闲,不拘在哪里逛逛。
枣花笑眯眯,搀扶俞沅之朝几人走:“两回悄悄探,都没忍心叫醒您,哪里晓得小姐竟会睡到这时起……”
俞沅之万感羞愧,脑袋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霍琅打量她的一双肿眼,伸手轻抚,凑近小声逗她:“胭脂糊了?”
俞沅之一脚狠踏男子黑靴。
七皇子教娘下棋,日月如合璧,五星如连珠,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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