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胥阳丹被禁足东宫的这段时日，朝堂之上风起云涌，悄然完成了又一次权力的洗牌。

在胥毓的授意与支持下，张明远凭借其过人的手腕和沈文石的默许，迅速将太子安插在关键位置的党羽逐一拔除，换上了更为实干或倾向于胥文璟的官员。

张明远本人也凭借此番政绩与运作，从正七品的吏部考功司主事一路擢升，如今已是官居从四品的吏部郎中，手握实权，成为京城中无人敢小觑的新贵。

沈文石虽未明确表态支持胥文璟，但他对太子的彻底失望已是朝野皆知。

如今他闭门谢客，只专心督导门下学子，致力于为东陵培养未来的栋梁，其态度俨然是放弃了胥阳丹，只求江山后继有人，社稷安稳。

就在这片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氛围中，皇后的寿辰如期而至。

今年的寿宴格外不同，不仅因是整寿，更因收到了宿敌裕嘉国的国书，言明将遣使贺寿。

胥毓早已查知胥阳丹与裕嘉有所勾结，此番来贺，必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所以此次她可谓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带着芳吟盛装出席。

寿宴设在宫中最大的太极殿，殿内金碧辉煌，觥筹交错。

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身着彩衣的舞姬们随着乐声翩跹起舞，水袖翻飞，宛若天女散花，一出精彩的《麻姑献寿》舞毕，赢得了满堂彩。

接着是幻术表演，幻术师凭空变出蟠桃、仙鹤，甚至引來潺潺流水与绽放的莲花于殿中，神奇莫测，引得众宾客啧啧称奇。

更有杂技艺人表演顶缸、走索、吞剑吐火，惊险处引得席间惊呼连连，喝彩声此起彼伏。

尤其是那“百戏舞”，数十名健硕的艺人赤膊上阵，表演着角抵、扛鼎等力量与技巧结合的节目，阳刚之气扑面而来，将宴席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席间笑语喧阗，美酒佳肴流水般呈上，一派盛世华章、宾主尽欢的景象。

然而，这和谐的氛围在裕嘉国使臣起身敬酒时，被骤然打破。

那使臣身材高大，面容带着裕嘉特有的粗犷，他举杯说了一通祝寿的吉祥话后，话锋便猛地一转，声音洪亮：“尊敬的东陵皇帝陛下，外臣此次前来，除为皇后娘娘贺寿外，还奉我裕嘉大汗之命，愿与东陵永结盟好，特此求娶贵国荣安公主胥毓殿下，以成秦晋之好，共保边境安宁！”

此言一出，满殿皆静。

方才的热闹喧嚣瞬间冻结，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席间的胥毓。

胥毓心中巨震，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但面上依旧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只是眼底已是一片冰寒。

果然来了！

她迅速抬眼瞥向胥阳丹的方向，却见他只是垂眸饮酒，嘴角似乎噙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全然看不出情绪。

胥瀮显然也没料到裕嘉会突然提出和亲，且指名道姓要胥毓。

他沉吟片刻，打了个哈哈：“贵使美意，朕心领了。只是荣安早已与朕的礼部侍郎杜爱卿之子杜若衡订下婚约，只待来年完婚，恐怕要辜负大汗的美意了。若贵国真有和亲之意，朕还有其他适龄的公主……”

此话一出，席间的胥昭云和胥弦月顿时脸色煞白，紧张得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但那裕嘉使臣却态度强硬，哈哈一笑，声若洪钟：“皇帝陛下说笑了！我大汗倾慕荣安公主殿下才华美貌已久，非公主不娶！至于婚约，尚未完婚，便可解除。若陛下允准，我裕嘉愿即刻献上战马三千匹、牛羊万头、黄金千两作为聘礼！”

如此丰厚的条件，几乎是明晃晃的利益诱惑。

殿内众人窃窃私语，都能看出裕嘉志在必得的野心，也明白这背后必然有巨大的图谋。

胥瀮的眼神闪烁了几下，作为帝王，他确实心动了。

这些物资对东陵至关重要，而那盟约若能换来数年边境安宁，更是求之不得。但他并非昏聩之辈，深知裕嘉狼子野心，此举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所以他面上不动声色，捋须笑道：“贵使所言，确显诚意。然和亲乃大事，关乎两国邦交与公主终身，容朕与朝臣们细细商议后再做答复。贵使一路劳顿，且在馆驿好生歇息，朕必会给大汗一个满意的答复。”

他将此事暂时拖了下来，既未答应也未拒绝，留下了回旋的余地。

宴席在一种微妙而紧张的气氛中继续，但每个人心中都已波澜起伏。

胥毓食不知味，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皇帝那一刻的动摇。

帝王之心，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儿女亲情往往轻如鸿毛。

宴席一结束，胥毓片刻未停，立刻前往御书房求见皇帝。

她绝不能坐以待毙，将命运寄托于胥瀮那点可能因胥季荷而起的、虚无缥缈的怜惜之上。

进入御书房内，胥毓还未来得及参拜，胥瀮便果然如她所料，先一步温言安抚：“毓儿是为和亲之事而来的吧。你不必忧心，朕怎会舍得将你远嫁裕嘉那等蛮夷之地？你是朕最疼爱的公主，朕为你寻的定然会是最好的婚事。”

胥毓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感激又忧虑的神情：“父皇隆恩，儿臣感激不尽，只是裕嘉使者态度强硬，儿臣实在心中难安。而且……”

她话锋一转，从袖中取出邰玉轩方才紧急递给她的密函证据，呈了上去，“儿臣之前居住在公主府时，一次偶然路过城南的茶楼，竟看见太子哥哥与几个形迹可疑、看似异族的人秘密接头。儿臣心中生疑，便暗中查探，历经艰险，才终于查到这些……儿臣竟发现太子哥哥他……他早已与裕嘉国暗中勾结多时！此次裕嘉突然点名要和亲，儿臣恐其与太子哥哥的图谋有关，若应允，恐坠入彀中，于我东陵有百害而无一利啊！”

胥瀮接过那叠密函，越看脸色越是阴沉。

上面清晰地记录了胥阳丹与裕嘉使者往来通信的内容，包括许诺登基后割让边境城池、提供军械等卖国条款！

他之前虽厌弃太子品行，却万没想到他竟敢勾结外敌！

若太子真与裕嘉有此密谋，那这和亲岂止是陷阱，简直是引狼入室！

胥毓嫁过去，非但不能换来和平，反而可能成为对方钳制东陵、助太子夺位的人质！

皇帝的脸色变幻莫测，心中的天平已然倾斜，但帝王的贪婪让他仍不愿完全放弃裕嘉许诺的利益。

他沉吟道：“即便如此，若能以和亲暂时稳住裕嘉，换来喘息之机，让朕得以清理门户，铲除太子的势力，似乎也未尝不可？届时大局已定，再接你回来亦可。”

胥毓心中寒意更盛，知道皇帝仍在权衡，还想榨取她的最后价值。

她抬起眼，目光直视着胥瀮，不再掩饰眼中的悲凉与锐利，声音清晰而冰冷：“父皇当真以为，嫁了儿臣过去，就能稳住狼子野心的裕嘉？他们秣马厉兵多年，所求岂是一个女人能满足的？这不过是胥阳丹与裕嘉设下的毒计罢了！”

她深吸一口气，抛出了最后的、也是最具杀伤力的筹码，一字一句地问道：“父皇如此抉择，可对得起我娘亲？您可知她死后，连一副完整的尸骨都未曾留下，至今埋骨何处，您可曾真心寻过？”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猛地击中了胥瀮！

他手中的茶盏“啪”地一声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他猛地抬头，目光死死地盯住胥毓，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戳破最深秘密的恐慌。

“你……你胡说什么？！”胥瀮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胥毓却毫不退缩地回视着他，那双与胥季荷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里，充满了冰冷的质问和决绝的意味。

御书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沉重的压力几乎令人窒息。

一场关于身世、关于旧日恩怨、关于最终抉择的暴风骤雨，已然降临。

胥瀮手中的茶盏摔得粉碎，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御书房内格外刺耳。

他猛地站起身，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住胥毓。

“你胡说什么？！”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几乎破了音，“谁告诉你的？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混账话！”

胥毓心中冷笑，面上却适时地涌上泪水，眼圈瞬间泛红，带着一种仿佛触碰了禁忌秘密后的惶恐与委屈，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哽咽却清晰：

“父皇息怒！儿臣……儿臣并非有意探查！只是自打入宫以来，总有人暗中议论儿臣容貌不似母后，也不似父皇，儿臣心中不安，便……便私下里偷偷打听了一番……”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演技逼真，将一个偶然得知身世秘密、既震惊又无助的女儿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儿臣零零碎碎听到一些旧事，拼凑起来才知……才知生母或许是那位早已故去的季荷郡主……他们说，当年是父皇您不得已抛弃了母亲，她才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儿臣流落民间，受尽苦楚，最终……最终含恨而终……”

她泣不成声，字字句句都像是尖锐的刀子，精准地戳在胥瀮心中最隐秘、最愧疚的角落。

她刻意扭曲了事实，将自己塑造成胥瀮与胥季荷“爱情”的结晶，而胥瀮则成了那个负心薄幸、致使爱人惨死的男人。

这套说辞，半真半假，既解释了胥毓为何知晓胥季荷的存在，又完美地避开了胥瀮最恐惧的真相。

她成功地将皇帝的震惊和恐慌，引导向了“旧情曝光”和“愧疚感”上。

果然，胥瀮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些许，眼中的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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