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芙蓉园杏花坳的主审台后,张九龄与李琎①一左一右坐在紫檀木雕花长案前,中间席位虚位以待。案上摆放着茶盏,张九龄端起自己的茶盏,撇去浮沫轻呷。
李琎虽然是皇室贵胄,平日最喜爱饮酒论诗,但在张九龄这样诗品人品双绝的前辈重臣面前,还是有些拘谨。一番简单的寒暄后,张九龄便兀自品茗,李琎一面盼望着贺知章快些来,一面绞尽脑汁寻找话题。
“张相,您是前辈,小王资历尚浅,关于如何品评诗作优劣,还请张相多多指点。”
张九龄放下茶盏,莞尔一笑,对着李琎拱手施礼:“汝阳王过谦了。诗道如治国,首重雅正。首届《大唐好诗歌》魁首上官仪词藻精丽,然‘绮错婉媚’②终失风骨,譬如庭前牡丹,虽艳却不若杜兰清芬。倒是第二季魁首陈子昂③,他的《感遇》三十八首,独标‘兴寄’,《修竹》篇高举‘风骨’,一扫齐梁浮靡,方为诗坛砥柱。”
李琎轻叩桌面,他知道张九龄向来喜爱陈子昂,故而道:“张相所言极是。只是小王听闻昔年陈伯玉与王杨卢骆④匹敌,一时难分胜负。此四人革新诗风,虽稍显跳脱,却也令市井争诵。张相以为王杨卢骆如何?”
“‘四杰’涤荡绮糜之风,将诗句放出馆阁,诚然可贵。”张九龄慢条斯理地说着,声如幽竹滴露,“然‘激切直露’终不可取。卢昇之《长安古意》未免铺陈扬厉,王子安《滕王阁序》稍显书帙堆砌。”
张九龄语调转冷,放下手中茶盏,轻叹一声:“假令此四子仕途顺遂,朱雀门诗板究竟谁人登顶,尚在两说。”
李琎正欲辩驳,贺知章已携酒香掀幔而入:“张相苛责过矣!四杰当年以弱冠之龄撼动齐梁旧体,恰似春雷惊死水——王勃‘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堪称神来之笔!杨炯‘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让多少文人投笔从戎!骆观光髫年咏鹅,中岁咏蝉,又让多少人唏嘘!”
见中间的座位空着,贺知章嚷道:“这是要老夫坐首席?我尊不如张相,贵不比汝阳王,这怎么成!子寿,我与你换换!”
张九龄起身,却并无换座之意,而是上前扶着贺知章到中间的席位上坐下:“贺监何必推辞?您比我们年长,阅历比我们都深,理应坐首席。”
李琎把座位调整到舒适的位置,帮贺知章提着衣袍:“贺监但坐无妨,小王还要请贺监详细说说,‘四杰’与陈伯玉激烈交锋的细节呢。”
贺知章推辞不过,只好在首席位置上坐下,抚须道:“这比赛的规矩是圣人定的。凡有意参赛者,需提前一月从‘以诗会友’上提名,并在提名后三日内发表参赛作品,打上#大唐好诗歌#,这算初赛。各地官员及评审审核通过,确认无代笔痕迹,且能反映真才实学,才能算通过初赛,成为‘诗俊’,可以来长安参加决赛。”
“按道理,这比赛理应以个人名义参加,但王杨卢骆一直坚持集体参赛。彼时塞规尚未健全,此四子有意在截止报名前一刻才递交提名册,且故意将四人诗作折叠,仅把王子安一人的名字置于最上层,好似只是他一人参赛。”
贺知章左右看看,张九龄品着茶,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李琎向前探身,迫切地想知道接下来的事。
“无论怎么样,他们四人也算‘蒙混过关’。决赛当日,陈伯玉竟使了个‘千金碎琴’⑤的招数,还扬言长安城中闺阁待嫁女子不必着急择婿,待他夺了魁首再考虑不迟。一时间他的‘狂歌客’千机引比醉仙楼的‘琼玉饮’还抢手!”
李琎听得入神,张九龄接过侍从添好的茶,和贺知章一起回顾着往期盛事。
“‘四杰’也不甘示弱,决赛场上,他们披锦纹胡服登场,王勃立于台前诵《滕王阁序》,杨炯以奚琴奏《破阵乐》,卢照邻操控诗牌投影出漫天星斗为幕。骆宾王更绝,竟用自己的灵盘引出淡蓝光雾,雾中浮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四人身形随乐舞交错,诗未诵毕,朱雀门诗板已爆了三回,连天枢台的频监⑥都看傻了眼!”
张九龄端茶的手抖了一下,茶水险些洒在桌案上。贺知章见状,收敛了刚刚的慷慨激昂,转而平静下来:“其实第二季《大唐好诗歌》根本没有赢家,陈伯玉也好,四杰也好,评审给出的都是三甲等成绩。最后还是上官昭容⑦定夺,将魁首评定权交给诗牌,这才引发了双方诗缘客的激战。”
“‘陈派’说四杰浮华误国,四杰拥趸骂陈子昂‘毁琴沽名’,结果两派诗缘客在诗牌上争斗三日,倒是把《感遇》三十八首推上朱雀门诗板头条!圣上为平民愤,连夜召见陈子昂,赐他‘不必科考,直入翰林’的特权——这才有了后来《大唐好诗歌》‘免试授官’的规矩。”
空气突然变得微妙起来,最终还是张九龄用茶盏的轻响打破沉默:“陈拾遗当年创立‘风骨诗社’,开诗社先河,本欲以‘兴寄’之道聚天下志士,共论家国。他定下三条社规——‘诗必关时事,辞必求实录,志必存高远’。怎奈……他锋芒太露,终遭人构陷。那首《感遇·十九》‘圣人不利己,忧济在元元’,本为讽谏时政,却被曲解为‘谤讪君上’。宵小之徒竟就此事不依不饶,直至伯玉冤死狱中才肯罢休。人殁,诗社亦毁……”
李琎见张九龄神色暗淡下来,张了张嘴,想要劝慰两句,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求助贺知章。
贺知章听罢也是神色一凛,全然没了刚才的嬉笑之色,沉声安慰道:“张相也不必如此悲伤,诗道如江河,纵有曲折,终归东流。伯玉虽逝,但他的‘风骨’之说早已深入人心。如今孟浩然的‘襄阳诗社’,不正是承其遗志?老夫听闻,孟襄阳当年在长安,以一句‘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颇得张相青睐,襄阳诗社就是成立于当时。”
提及孟浩然,张九龄的脸上浮出一丝微笑:“襄阳的诗,淡而有味,不饰雕琢,甚合‘雅正’。”
“说不定此番比赛过后,还会出现陈子昂、孟浩然这样的才子,甚至还能超过他们呢!”贺知章恢复了往日的洒脱,高声道。
李琎适时说:“张相,贺监,时候差不多了,不如就宣布比赛开始吧。”
主审台前挂着的枣红色幕布没能拦住场下观众的热情,各色方言交织在一起,沸沸扬扬地讨论着比赛相关内容。
贺知章看向张九龄:“张相以为呢?”
“开始吧。”张九龄正了正衣冠,示意在一旁侍立的司礼官宣布比赛开始。
幕布缓缓拉开,观赛区渐渐安静。身穿华服的王孙贵族在高搭的凉棚下轻摇团扇,绕赛场一周的水渠旁或站或蹲着麻衣百姓,高个子替矮个子挡住炙热的阳光,这从曲江引来的清凉与头顶的烘烤相比终究还是略逊一筹。
按照比赛流程,首先是将圣人御用诗牌供到主审台前的圆台上。唐明皇李隆基在皇宫里诗牌的那头观看,高力士朗声宣读圣谕。上至王孙贵族,下至平民百姓无不跪倒听训。
好在圣人也十分期待这季《大唐好诗歌》,圣谕内容简明扼要。司礼官也紧随圣意,将大套解说词省略去,介绍完三位评审后即宣布第一位参赛选手登场。
日头越发毒了,神采飞扬的绿豆水小贩往来穿梭于晒蔫的水渠两岸。一个黑皮汉子拦下小贩,要了碗绿豆水,却听旁边一个白面书生低呼:“哎呀糟糕糟糕,怎么才一会的功夫诗牌就缺能了?”
“你一直在留声拓影,当然耗能快了。”黑皮汉子嘴上不屑,却已经从口袋里掏出灵盘,“给,拿去充能吧。”
书生如获至宝,连连道谢:“多谢义士!实不相瞒,小生这是第一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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