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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22

黑色的商务车停在派出所门口,下来两个高大结实的西装男人,随后是郭臻和璩逐泓。

进到接待大厅左侧的房间,会议桌后,身穿高中校服的男生浓眉大眼、英挺从容,正安慰着身边的母亲。

一边坐着的路小葛也帮腔道:“对的阿姨,同学这是做好事,我们再了解一下细节,待会儿我开车送他回学校,不会耽误的,您放心吧。”

病容憔悴的梁倩这才放下心来,接到派出所的电话后她就一直忐忑不安。

进门的璩逐泓落座在侧后方,与梁方起四目相对。后者看着他的眉眼,显然联想起了那个在晚霞里坐在路边长椅上的女孩。

“我们开始吧,别耽误孩子上课,”鲁鹏飞打开笔记本,“你别紧张,梁同学,这次来只是想了解一下具体情况,你可以再讲一下是什么时候遇到璩贵千,又是怎么送她来派出所的吗?”

正在变声期的男生声线微哑,靠着椅背,从去买枣糕的路上讲起。

“……我看到她一个人坐在路边,脑门上一个硬币大小的伤口……没回。”

梁方起顺着时间顺序娓娓道来,讲到一半喝了口水。

“但是她认识我,她知道我的名字。”

鲁鹏飞晃笔的手一顿:“嗯?”

梁方起重复了一遍:“她认识我,她叫了我的名字。”

“我再问她有没有人接她,她不说话,也不肯去医院。”

鲁鹏飞刷刷记下几笔,问道:“你觉得她是怎么认识你的?”

“学校?”男孩不确定地回答。

鲁鹏飞不置可否:“然后你就送她去派出所了?”

“……我本来想在旁边超市里打个电话报警的,但是她给我看她手心里的字,写了你们派出所的地址,我就送她过来了。”

“手心里的字?”

“对,”梁方起回忆道,“城南派出所。”

鲁鹏飞找来杨璐,杨璐听完后拿来了验伤时的照相机,一张张翻阅过去。

在交错的伤痕里,确实有这么一张照片,为了拍她手腕上的割伤,带到了一些手心的痕迹,已经被汗水洇开的迷糊字迹。

鲁鹏飞对着照片盯了一会儿,喃喃自语:“这角度看着像是自己写的……”

那么在她失忆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想要去派出所,又是发生了什么,让她预感到自己可能到不了派出所?

“你继续说吧。”

梁方起捏捏鼻梁:“没有什么了,我看她腿脚不方便,让她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送她到了派出所,后面的你们都知道了。”

“路上没有别的了吗?”

“没了。

……哦,我给她分了点枣糕。”

路小葛顶着师傅的白眼:“张记的枣糕是不是?可香了。”

“对,她好像饿了。”

对话到此结束,他们心中对璩贵千过往的经历和那一天的经过更多了几分疑云。

有养父养母,有弟弟妹妹,在潞城市的某一所初中就读。

璩逐泓试图拼凑她这十几年的人生经历,但那些新旧叠加的伤痕始终在他脑海中浮现,让情绪阻挡思维。

鲁鹏飞:“好,感谢你,给你们添麻烦了。”

路小葛从兜里掏出车钥匙。

硬朗的少年背着书包扶着母亲,就要离开。

十指飞速在笔记本电脑上敲动的郭臻合上屏幕,从西装内袋里取出名片夹,抽了一张递给梁方起。

“非常感谢您对小姐的帮助。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打这个电话。”

“郭臻。”

梁方起还没接,璩逐泓站了起来,示意他将名片递给他。

璩逐泓俯身,用桌上的黑色签字笔在名片背后刷刷写了一串电话号码,再原路递回:“可以直接打给我,我是她哥哥。”

梁方起比璩逐泓小了一岁,但二人身高相仿,校篮球队的小前锋梁方起比璩逐泓更健壮一些。

他接过名片塞进书包,貌似不经意地问起:“那小孩现在怎么样了?”

“在医院。”璩逐泓礼貌回应。

两人打了个照面,随后梁方起便同梁倩和路小葛出门了。

璩逐泓正想告辞,隔壁办公室突然跑出来个鸡窝头小年轻,对着鲁鹏飞喊道:“队长,有消息了!”

璩逐泓豁然起身。

鲁鹏飞放下资料,示意他进来慢慢说,小年轻站在他旁边两手撑桌,兴奋得溢于言表:“学校排查的筛选有结果了。宝桥初中的一个老师说他们班有个学生没来上课,对过了照片,认出是她。”

“那个老师说,她叫郑林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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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阴沉了一个白天的时间,傍晚的大风吹散了积云和浓雾,露出星月当空。

当班的塔台管制熟练地对话完毕,一架湾流G200滑翔在潞城机场的跑道上,缓缓停稳。

潞城并非省会城市,机场吞吐量有限,每日的航班固定得死气沉沉,短短两天内接到三次私人飞机的降落,机场的工作人员隐约有种预感。

潞城来了不得了的人物。

璩湘怡戴着墨镜面无表情,一身利落裤装,披着薄外套从机场出口大步流星地向前行走,身边簇拥着七八个工作人员。

张怡萱拉着行李箱,和身边人最后确认着接机车是否已经到位。

美国直飞境内的私人航线非常难申请,等批复的时间里,助理先是订了最快一班国际航班送他们到新加坡,接着联络璩氏在新加坡的商业伙伴,从绿意资本合伙人那里借到了一架私人公务机,直飞潞城。

徐茂带着人留在洛杉矶做最后的交接扫尾工作,张怡萱陪同璩湘怡先行一步。

连续长途飞行让众人都很疲惫。

两辆商务车驶出机场快速路。璩湘怡摘下墨镜,露出憔悴微红的眼睛。

平稳行驶的车内,闭目休息了五分钟的璩湘怡接过张怡萱递来的温水,轻声问道:“傅谐到哪了?”

“傅先生的飞机比我们早一个小时落地,郭臻安排了接机人员,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到达医院。”

璩湘怡点头,无声地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坐姿。

她已经四十三岁了,岁月并没有因为她拥有的金钱权势而放过她,相反,命运在她顺风顺水的人生中挖了一个巨大的陷阱。

她掉进去,挣扎了很久,不肯认命。

直到现在,终于看见了绳索的影子。

深夜的高速公路上寂静无声,汽车飞驰驶过,离医院越近,璩湘怡越是惶恐不安。

陪在她身边十余年的张怡萱看出了她的情绪。她没有结婚,也没有小孩,因此无法代入璩湘怡此刻的感受。

但纵是一个局外人,在见证了他们十一年的寻找和等待后,也很难不在此刻紧张地期待见到一个美满结局。

正是因为希望太美好,所以才害怕,害怕一切全是幻梦。

车窗外成排的香樟树在视网膜中留下一串残影。

手机嗡嗡一声。

璩湘怡低头。

是丈夫的短信。

“湘怡,我在楼下等你,一起上去。”

……

医院门口,夜风吹拂里,夹杂了几分南方城市特有的湿气,土地里的水分在向空中扩散,草木和消毒水的气息混杂。

路灯下,一身黑色衬衫的中年男人站在光晕里抽烟,挽起的袖子下露出结实有力的胳膊,那是大提琴家特有的痕迹。

璩湘怡朝他走去,还没到他身边,傅谐就匆匆灭了烟,转身牵过她的手。

两人相对无言,只能感知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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