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姗,下课后你把作业拿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节课结束,张冬梅照例拖了堂,等到临着上课还有两分钟,下节课的语文老师提前到了才这么说。
两节语文课后的课外活动时间,瘦小的谭姗抱着一摞厚厚重重的作业本,往老师的办公室楼走去。
路上她遇到了英语老师,那个小老头礼貌地侧了身,给她让了路:“谭姗,你又给张老师送作业啊。”
谭姗点点头道:“是的,谢谢王老师。”
“唉,你们这数学呀,每一天的作业啊,卷子啊那么多,可是辛苦你这个课代表了。”王老头说这个话的时候摇了摇头,语气有点无奈,张老师的作业布置得有名的多,每天都看到谭姗往办公室不停送作业,有时候要跑好几趟,那些数学作业分AB本,有时候还有练习册和试卷,永远把张冬梅的桌子摆得满当当的。
“我作为课代表,帮助老师是应该的。”谭姗抱着作业回答道。
王老头叹了口气,不知道眼前这位小女孩是不是没有听出来他话语中的讥讽之意。
谭姗扭过头,继续往办公室走,她抿了唇。
她知道其他科的老师是怎么看待张冬梅的。
张冬梅是靠题海战术来维持班上的数学成绩,也因此侵占了其他科目的时间。有时候张冬梅自己判作业判不过来,还会让谭姗帮忙。
不过她还是支持张老师的,她相信,老师也是为了他们好。
老师也是人,也会心情不好,张冬梅虽然经常打骂他们,但是她的课讲得的确很好,很多老师讲不清楚的题,她给别人讲一遍,对方就会了,因此其他的数学老师也经常来请教她,张冬梅的课还经常被评为最优公开课。
身为课代表,她是自豪的,尽管这些工作侵占了她很多的时间,让她需要付出比其他学生更多的努力。
她晚上经常到了深夜才能睡觉,早上又要最早来到学校。
谭姗到了老师的办公室,老师们好像是开会去了,并没有在这边。
谭姗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张老师的座位。把那些厚厚的作业本放在了桌子上。
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她忽然发现垃圾桶里好像有着什么东西。
谭姗低下头仔细看了下,那些只是碎纸,却是有点眼熟的碎纸,她忍不住蹲下身来,摆在最上面的一块纸屑上写了一个祝字。
谭姗忽然意识到了那是什么了,她颤抖着,把那张纸拿了出来。
昨天,是张老师的生日,她准备了一张画送给了张老师。
最近几周,谭姗每天都是在做完了作业以后画上一小会,陆续续地画了三个星期,有几天都是过了一点才睡,早上五点多又起床。自家父母都心疼她,可是固执的谭姗还是坚持完成了。
那张画她是昨天随着作业一起拿给张老师的,画的是一张工笔的花鸟图,尽管那鸟画的有点不够漂亮,但是她用了心了。
那时候的张老师说谢谢她,说自己很喜欢,然后收下了那张画。
可是现在,她熬了好久才画好的画,已经和废纸一起安静地躺在了垃圾桶里。
谭姗的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她一边哭着,一边从垃圾桶里捡起了那张画,她努力把画拼凑在一起,越是拼,手就越是抖,画不仅被撕碎了,还被揉过,上面沾染了一些看上去像是茶渍的东西。
谭姗觉得,被揉碎的不是自己的画,是自己的一颗心。
她想要不哭,可是泪水根本就不受她的控制,止都止不住。
她过去被张冬梅打的时候没有哭,熬夜写作业的时候没有哭,考试成绩不好的时候没有哭。可是现在,她哭得气都喘不过来。
外面,张冬梅和别人聊天的声音传了进来。
“现在的学生啊,真是不知道人间疾苦,我昨天过生日,就收到了一叠蛋糕卷,你知道我那班长给我了什么?就是一张画,画的锦鸡就像是麻雀似的,我摆在家里都觉得丑呢。”
“唉,张老师,你也得明示一些。这是我们工作这么辛苦该得的,你看,我张了张口,好几个学生家长就给我送了卡……”
“我们班也有有钱的学生,不过最近都没声没响的,看来我是又要去做下家访了……”
“嘘,小声点,最近教务处又查呢。”
“怕什么,你没看处长夫人最近换的那个新包,差不多是她一年的工资吧。”
谭姗不想再听他们说话了,她捂着嘴巴,怕被张冬梅听到或者是看到了,还好老师们并没有进入办公室,只在门口停留了片刻就离开了。
谭姗抱着那叠碎纸,哭着跑出了办公室的门……
那时候的她才知道,人是多么伪善的生物,笑着对你说谢谢的人,心里也许并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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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独审问到了最后一个阶段,宋文他们把在之前的审问之中,证据指向最多的谭姗叫了过来,谭姗低着头进入了包间,有些惶恐不安地坐在了三人对面的凳子上。
夜色已经更为深沉,窗户外变成了一片黑暗,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多,嘈杂的声音传了上来。
宋文没有多罗嗦,直奔主题:“在刚才的问话中,你和我们说了谎对吧?
听了这话,谭姗的双手回收紧握:“我……我没有……她现在的话全无底气,完全是本能地反驳。
“现在,你的几位同学,已经全部都坦白了。我们找到了钱江的手机,也知道了你组织今晚的聚会的事。宋文不再和她废话,直接点破。
谭姗低下了头不说话了,在那么多的证言面前,她的狡辩显得无力,她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重点的怀疑对象。
“张冬梅和你借过钱吗?
“借过……三万块钱。我工作的年份不长,几乎是我的全部积蓄。谭姗小声说。
“她曾经勒索你吗?
谭姗摇了摇头,“她没有勒索过我。然后她又补充了一句,“也许是因为,我没有什么把柄落在她那里。而且我是唯一一个听到她说要借钱,主动就借给她的。
“你为什么组织今天的聚会?宋文继续问。
“因为,我的妈妈半个月前生病了,肾炎,需要住院,我想要张老师还钱。我问了她,她就一直在搪塞我,和她找我借钱时的说辞完全不一样……
谭姗小声道,“张冬梅……她经常让我帮她打卡,开关电脑之类,所以,我知道她的常用密码,有一次,我无意之中路过她的办公桌,看到了她的一段聊天记录。她在网上和别人提借钱的事。
“我那时候就怀疑,她不止借了我一个人的钱,我……只是害怕她欠的钱很多,没法还我的钱。所以……所以我就……有一次趁着她不在,手机放在桌子上时,翻看了她的手机。
“我才知道,这个女人,她一直在勒索她的学生,我找了其中我认识的几名同学,挨个去私聊了他们。
“最初,我只是想要联合他们一起找张老师要钱,可是后来我想到了,还钱她可能也拿不出来,我们应该惩罚这个女人……
这个解释还算是合乎情理,宋文问到了接下来的关键问题。
“我们已经有人证证明,你之前在天台上和张冬梅争吵。
谭姗有些心虚起来,回答的有点结结巴巴:“我们……是有一些的过节……不过……那都是因为……
“因为什么?你是张冬梅的得意门徒,又是她的同事,你为什么要去举报她?宋文的目光直视向她。
提到了举报那两个字,谭姗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警察比她预料的知道得还要多。
“我是张冬梅最听话的学生,从上学的时候起,她就对我最为信任……可是这种信任,是建立在,建立在……我帮她做各种事情,然后汇报班里情况的基础上。我不止一次地出卖过我的同学,我感觉自己是个背叛了同学的学生,因此我在班上没有朋友……”
谭姗此时的描述中,就可以听出来她很后悔。初中生还没有步入社会,本来应该是相信人性本善的时候,那时候的她却被老师诱惑着,做了一个同学之中的“背叛者”,这种行为带给她的心理压力,无疑是沉重的。
“相比于其他的人,我更贴近张冬梅的生活,有时候我甚至会去她家里帮她取东西,我知道那时候她在和她的丈夫闹离婚,她在家里受了气,就会把脾气发泄到班里,发泄到同学身上。”
“我一直以为,我给她做了三年的班长,课代表,作为她班上的班干部,承受的要比普通的班委多得多。尽管这位老师对我们有诸多的责罚,可我还是觉得她是为我们好,至少,她……她待我是不同的,人都是有感情的……可以说,一直是这种独特的感觉,支撑着我……”
谭姗说到这里,抿了一下嘴唇,她的声音一直在颤抖,感觉快要哭出来了,“初三临近毕业的时候,赶上张冬梅过生日,我给她画了一张画,尽管是画的挺稚嫩的吧,但是那是我用了心的,我把画送给了张老师,张老师说谢谢我,她非常感动。可是……随后不久我就在给老师送作业的时候,在张老师的垃圾桶里发现了那张被揉成一团的画,我当时是哭着回教室的。”
直到现在,谭姗还能够回忆起那种感觉,就好像心被人撕碎了一般。
她当时还听到了那些老师的谈话,十年以前,老师行业的监管并不像现在这么严格,给老师送东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从她听到那些话的那天起,她开始质疑自己,也质疑她和张冬梅的关系。
“毕业以后,别的同学都离她远去了,我却因为家里的原因,考了教师资格证,来到了这里教书,我本来以为,做了同事,大家就是平等的。可是从成为同事的第一天起,张冬梅对我的定义就是她的学生……”
“她还当我是她没有毕业的学生一样,无休止地要求我,利用我,让我帮她取快递,让我帮她改作业,让我帮她值班。”
谭姗的头埋得更低,好像恨不得想要钻到地下去:“我……天生有点性子软,我不知道
该怎么当面拒绝她。每一次下定了决心下一次绝对不再替她做事了可是她提出以后我又乖乖地照做。我……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我真心爱我的工作我爱护自己的学生希望他们进步我关心家庭贫困的学生给孩子们买蛋糕带吃的。我会记住他们每个人的喜好和生日然后在他们的生日时给他们写独特的评语。我去和得了抑郁症的孩子谈心希望他走出阴影。”
“……可是我有时候有点迷茫我像是在服务那些孩子讨好那些孩子我并没有得到他们对等的爱……”
“我没收了上课不听讲的学生的手机却被学生当众呛声骂我多管闲事。我给学生们分享一些写的很好的散文和文章被家长说超出了考纲告到学校。其他老师觉得我好欺负占我的课堂暗地里和学生说如果没时间就不要做我这一科的作业。”
“可是为什么与此同时张冬梅在学校里混得风生水起她的班级永远被塞得学生都快要坐不下。我面试的时候因为是张冬梅的学生所以才得以进入学校任教难道说张冬梅那样的老师才是好老师吗?难道说社会也好学校也好家长也好他们只需要张冬梅那样的老师吗?”
谭姗说到这里抬起头来这些话是她没有和别人吐露过的她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迷茫。
她不明白了好老师和坏老师的区别是什么。
好像怎么做全凭自己的良心。
“我觉得这种现象是不对的我想要摆脱张冬梅
谭姗说出了她举报张冬梅的原因。
“我想要让我自己的生活回到正轨想要这个女人因为她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想要证明她不是一位好老师。”
“但是我没有想到她在没有补课班的收入以后变本加厉地找人借钱……”谭姗的声音里满是委屈她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连锁反应。
“我们是在天台上吵了几句她也曾想要拉扯我我那时候把她推倒在天台上自己拎起包就走了我离开的时候她百分百是活着的……”
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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