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同意给你开非遗集市了?”
江映雪踩着高跟鞋从少年宫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五点钟。
雨后的天看起来很晴朗,一望无际的碧蓝像是深邃无比的海洋。傍晚,当那暖橘色的霞光在天际织成一幅彩绘,不远处人流涌动,灯火辉煌的街道上,方朵撑着手臂从车里探头探脑地出来,喊话的声音恨不得半条街的人都能听见。
江映雪走上前,趴在车窗上同人笑了笑。
“怎么来接我了?我不是说好晚上把生日礼物给你送去的吗?”
方朵坐在车里一脸不可置信地抬手指了指自己。
“你送礼。”
“我还要送礼的亲自登门拿给我,你看这像话吗?我妈要是知道了非得打死我不可。”
像话。
依照她们这几年的交情,谁送都是一样的。
汽车的鸣笛声在身后此起彼伏的响着,方朵将身体缩了回去,抬手一招:“快,上车。”
江映雪沉默了一瞬:“......能不上吗?”
方朵:“.......”
此处是少年宫门外的一个临时停车点,江映雪瞧着身后川流不息的车流,到底是硬着头皮拉开车门上了方朵的车。结果,她坐在副驾刚系好安全带,车就像是一支离弦的箭很快就汇入了主路的车流中。
江映雪的脑海之中一瞬间想到了之前无数次把自己坐吐的不好经历,她蹙紧了眉头,整个人难得有些紧张的握住了车把手。
“开......开慢点。”
“放心,这个点下班高峰,再好的车也飙不起来。不过,我们最好祈祷一下一会儿上三环的时候不会堵到下不来。”
江映雪整个人这才放松下来。
方朵:“所以,你真的劝动了那个一毛不拔的老顽固?”
江映雪:“嗯。”
“那可真是太好了!”方朵整个人有些激动的拍了一把方向盘,再次开口,“你之前跟他聊了那么多次他都没答应,这次怎么这么爽快?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老王八终于想起来你的好了?”
江映雪将早已经准备好的礼物从包里掏出来,放在面前的台子上,解释出声:“少年宫最近要开设一些直播教学的课程,他想让我抽空教教下面的老师。”
方朵:“什么?他还想白嫖劳动力?”
方朵:“要知道这非遗集市如果真开起来了,你也算是在给他少年宫打知名度好吧。”
“他担心的也不无道理。”江映雪想到了之前郝文正说的话,那双拢在车内阴影当中的双眸染上了一层晦暗难明的光。半晌,她轻笑了一声,转过头来冲着方朵再次开口,“在现在这种快节奏的生活状态之下,一些年轻人在闲暇的时候的确更愿意把时间用在游戏,聚会上面,你不就是吗?”
方朵:“我不一样。”
方朵:“我那只是.......”
“没有人喜欢孤独,也没有人会喜欢枯燥乏味的东西。”
江映雪将手举起,放在眼前。
隔着手掌,她看见车外的霞光从指缝之中一点点的投映而下,细碎的光芒落在脸上莹起星星点点的碎光。
江映雪喃喃出声。
“那些快要消失的传统文化就像是这傍晚的晚霞,虽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淡化在大众的视野当中,虽然它看上去跟现如今飞速发展的网络社会格格不入。但,它却如瑰宝,格外的夺目耀眼。”
当手从眼前移开的那一刻,明媚的光骤然的映入到眼中,驱散了那拢在脸上的阴霾,也驱散了江映雪眼底晦暗无色的光。
江映雪就这么迎着日头,笑了笑。
“我想做的就是把这束光,重新带回到大众的视野里。”
“用一种全新的方式。”
明明只是短短的几句话,却是在稍显寂静的车内显得十分的动容。
“你会的。”红绿灯亮着的十字路口,方朵握着手中的方向盘再次开口,“如果这次非遗集市真能在少年宫开起来,你也算是能向前狠狠的跨出去一步,也不枉你之前筹备了那么久,也能离你的想要的愿望更近一步。”
她的愿望吗......?
车外是整个京广市最为繁忙热闹的街区,此时下班高峰,人流如织。江映雪拖着下巴转头看向窗外来回走动的人群,脑子里却是突然想到十几年前老爷子去世的头几天。
那段时间是津南最冷的时候。
在江映雪的记忆里,津南从来没下过雪,就算是冬天也是绿树常青,但就算如此,津南的冬天却也比京广市还要难熬一些。
那时候,老爷子在津南老城区的学校附近开了一家画糖画的店。
那店不大,只有十来平米,一到冬天,窗户大敞着迎客,屋内的小太阳就需要一刻也不停的呼呼呼吹着。
江映雪当时就在那附近的育才上小学,对于那时候的小孩儿来说,学校门口那个画糖画的老先生,仅用一柄汤勺就能画出他们想要的东西。那糖能吃,还漂亮,比书里讲的人物还要神奇。
江映雪也觉得神奇。
在老爷子第一次带着她接触糖画这门手艺的时候,她甚至很难想象他们平时吃的糖竟然还可以有这么多的用处。直到后来,她亲眼看见老爷子在她面前,只用一柄勺子就画出了许多栩栩如生的画。
那柄勺子就像是他手中握着的笔,行云流水,挥洒自如。
那个年纪,同班的同学总会跟大家伙去炫耀自己平日里买到的好东西。
糖画最流行的那段时间,大街小巷几乎是人手一个。当他们拿着兔子糖在班里面疯狂争抢炫耀的时候,江映雪只要告诉这些人,门口卖糖画的那个老先生是她的爷爷,她就会收获到一群小孩儿艳羡的目光。
江映雪十岁之前,陈萍女士还在厂子里上班。
她的亲生父亲江国栋是美院的一名教授,当时学校课多,人只要一忙起来,就没人接她回家。那时候她就会在放学之后,窝在老爷子的小屋子里写作业,等到陈萍女士下班了,再把她接回去。
那个年代很多东西都没有现在先进,老爷子店子里的灯当时还是那种悬吊着的老式吊,靠着绳子拉动来启动开关。
当那昏黄的光从灯泡里面映出来的时候,反倒是将那间不大的小屋拢的十分温馨。
天气好的时候,老爷子会搬个马扎就坐在门口摆摊,那张虽然堆满皱纹但是总是染着笑意的脸映在光里,成了江映雪许多年后在梦里始终挥之不去的场景。
江映雪的糖画手艺,就是那个时期老爷子手把手交给她的。
一个时代流行的东西,来的快去的越快。
后来,津南那片老城区的很多人都搬走了。
那附近的一些手艺人也都因为时代变迁,生意不好做而纷纷转了行。再后来,育才换了新校区,老校区里的学生也全部都走完了。老城区只剩下越来越多还没离开的老人。
这片的年轻人走了,就像是把所有的生气儿都给带走了。育才的老校区成了空壳,而外面只剩下老爷子这一个铺子还开着,时间久了,生意也变得越来越萧条。
江映雪能看出了老爷子眼里的落寞。
那是一种在时代洪流之下逐渐被抛弃掉的孤独与惋惜。
他在惋惜这些老一辈的手艺会被越来越多的人抛弃,直到......
消失。
后来有一天,她看着路上越来越少的人忍不住冲着老爷子问。
“爷爷之后也会从这里搬走吗?”
“不会。”
“那你会像隔壁王伯伯那样不做糖画了吗?”
“也不会。”
江映雪扒着面前的小桌子,微微仰头:“为什么?”
那时候,老爷子却是回答她说。
“津南这一带的年轻人都走了,老人却都留下来了。”
“雪雪知道是为什么吗?”
江映雪摇了摇头,两个小辫子下绑着的小兔子晃得叮当作响。
老爷子笑着将她抱起来放在腿上,抬起手给她指了指远处逐渐建起的高楼。
“因为这里是我们的家。”
“如果最后连我们也走了,就没人会记得这个地方了。”
江映雪:“可我记得。”
老爷子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所以......”
“这就是传承。”
薪火相传,才能连绵不息。
那时候,她似懂非懂的听着老爷子说话,只记住津南是她的家。所以直到后来,她和她的母亲从津南离开搬来京广市生活,她依旧会眷恋那个曾经生它养她的地方,永远记得在育才小学门口那间亮着昏黄灯光的店铺,想着老爷子说的这句话。
老爷子去世的那一年,津南下了有史以来的第一场雪。
雪下的不大,天空零星飘着一些雪花,像是撒在天上的那些纸钱。那些雪悄无声息的从天上坠了下来,落在地上没有结成冰而是融化成了水,汇聚成一滩又一滩浅浅的水洼。
江映雪没有见过北方的雪,但是津南这仿佛是被阴霾笼罩的天却像是压在心里的一块巨石,让她整个人变得沉甸甸的。
老爷子最后那段时间身体不怎么好,记忆也有些衰退。
医生说是老年病,人到了那个年纪身上总要出点什么问题来证明器官正在衰竭。
可纵然如此,老爷子却依旧还坚持去店里。
明明那一年,几乎已经没有什么顾客要来买糖画了,偶尔零星的几个路过的,也是因为没见过有些好奇,或者是一些小孩儿哭着吵着要吃糖。
那一年,也是江映雪从育才的老校区转去新校区的第一年。
当时因为新校区离这边比较远,以至于江映雪只有周末才会往这边跑。
可也是这一年,老爷子一个人回家的时候摔倒在路边。
大雪湿滑,老城区地广人稀。
老爷子被路人发现送去医院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
就这样,那片老城区坚守到最后的一个手艺人也不在了。
再后来,她的爸妈离了婚,育才老校区门口的那间铺子留了三年,等到第四年的时候,老城区拆迁,那间铺子也在其中。随着那间老旧的房屋彻底的坍塌,一切好像就成了过去记忆当中的一个碎片,只有在梦里才会回到那间小屋子里,重新看见那张饱经风霜却笑意满面的老人。
“想什么呢?”
“眼睛怎么红了?”
江映雪吸了吸鼻子将思绪从津南的那间老房子里抽了出来,她曲指擦了擦眼角垂挂的一滴眼泪,哑着声音冲着方朵道:“没事,就是又想到了老爷子,想到了之前他跟我说的一些话。”
她想。
她或许是明白了当初老爷子口中话的含义,明白了所谓传承的重要性。
她会做那个接班人,她会让更多的人看见传统文化。
方朵从手边的抽屉里拿出一颗糖递到她的眼前:“喏,我爸说,人难过的时候就会喜欢吃一些甜的东西,这样就可以释放更多的多巴胺。现在,要来一颗吗?”
江映雪将彩色玻璃纸的糖果剥开。
“你今天不用交设计方案的?怎么这么早下班?”
方朵摆了摆手,垮了一张脸。
“别提了。”
“我今早一睁眼就赶工把设计方案给了甲方爸爸,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顺顺利利的结束了,我可以过一个愉快的周末。结果,甲方爸爸突然给我发消息说,提交的设计看能不能再给他出一版别的角度的。”
“姐妹,天塌了你知道吗?”
江映雪挑眉:“那你同意了吗?”
方朵叹了一口气:“我跟他说,可以是可以但是需要让我出来接个人,我以为他会拒绝,结果他竟然,同,意,了!那个周扒皮,今天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明明一寸光阴一寸金,现在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江映雪垂眸思索了片刻,问道:“我记得你是在跟寰宇娱乐做项目?”
方朵点了点头。
“就是他们。”
“他们大老板,也就是跟我对接的这个甲方爸爸十分的变态,他就是个嗜财如命的大魔王!”
江映雪:“那不是也放你出来了?”
方朵:“不正常。”
方朵:“我觉得他应该还有后招,等我回去再会会他!”
一个小时之后,车平稳的停在了春庭苑的别墅外面。
江映雪解开安全带,将面前放在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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