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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006

子时三刻,佛堂深处,木鱼声空空空空地响着,仿佛响在骨髓里。

值夜的老太监缩着脖子,提着灯笼循声摸去。经堂却空寂无人,只有无数佛像默默在烛火摇曳中投下幢幢怪影。他刚欲转身,身后所有烛火齐齐一矮,竟幽幽泛出惨绿光晕。光芒映照之下,所有佛像那庄严的金身漆皮剥落处,竟蜿蜒淌下深色黏稠的痕迹,如血泪纵横。

老太监惊魂欲逃,可颈后寒意陡生。他猛一回头,身后那些原本肃然垂目的佛像,此时竟齐刷刷扭过脖颈,泥塑石雕的森森头颅,全都朝向了他,无声凝望。

烛火依旧惨绿,木鱼声已杳然。唯有无数石胎泥塑的佛面,在凝固的死寂中无声扭转,将人囚于万古无解的注视里。那目光不是慈悲,是远比寒夜更深邃、更冷寂的幽闭,仿佛沉入一口无底的井,井壁皆是无言的佛目。

皇家佛堂的夜,竟比荒山野寺更彻骨。

在这幽闭的圣境里,神明一旦垂目,反照出的竟是人心自己深埋的魇影。

此刻的梁婕妤提着一盏宫灯,独自沿着悠长静谧的宫道独自前行,不多时,她便到了佛堂的门口。

平日守门的老太监此刻却不见了踪影,只余下两扇沉重的雕花木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丝丝缕缕阴寒彻骨的气息,夹杂着一种……铁锈般浓重的腥甜。

她心头莫名一紧,指尖冰凉。那空空洞洞的木鱼声早已消失,死寂沉甸甸地压在耳膜上,压得人喘不过气。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她的脚踝。她定了定神,深吸一口带着陈腐香灰与血腥混合的浊气,伸出微颤的手,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门扉洞开。

预想中的血腥地狱并未扑面而来。

梁婕妤怔在门槛,指尖的冰凉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暖意驱散。方才那浓得化不开的阴寒与铁锈腥气,竟似被这扇门彻底隔绝在了身后。取而代之的,是满室流淌的、近乎实质的柔光。

佛堂内,灯火通明,不,是“慈光”普照。

无数盏莲花琉璃灯高悬,烛火并非寻常的明黄,而是温润如月华般的、带着淡淡暖金的色泽,将每一寸空间都浸染得圣洁而祥和。那光柔和却不昏暗,充盈着整个殿堂,将先前老太监所见可怖的幽绿鬼影驱散得无影无踪。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血腥与腐朽,而是清冽纯粹的檀香,丝丝缕缕,沁人心脾,仿佛能涤荡世间一切污浊与恐惧。

方才还狰狞流淌血泪的佛像,此刻在慈光的沐浴下,金身熠熠生辉,剥落的漆皮非但不见狰狞,反而像是自然剥落的古老金箔,透出一种沉淀千年的庄严与温和。它们依旧垂目,但那目光不再是穿透骨髓的阴冷审视,而是真真切切、充满悲悯的俯视,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无声地洒落在她身上。

梁婕妤的心跳,从方才的惊惧欲裂,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包裹,变得平缓而充满力量。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尚未显怀的小腹,那里正孕育着她在深宫立足的全部希望与寄托。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被经堂中央那巨大的紫檀木供桌牢牢攫住。

供桌之上,一尊白玉雕琢的观音像静静伫立。那观音并非寻常的净瓶杨柳法相,而是罕见的“多子多福”送子观音。菩萨面容温婉慈和至极,唇角含着普度众生的浅笑,怀中、膝上、足畔,依偎着、攀爬着、嬉戏着数个胖乎乎、粉雕玉琢的童子。

童子们神态各异,或憨态可掬,或天真烂漫,每一个都栩栩如生,肌肤莹润仿佛吹弹可破,眉眼间洋溢着纯净的喜悦。白玉在暖金烛光的映照下,流转着温润内敛的光华,将那“多子多福”的寓意烘托得无比鲜明而神圣。

梁婕妤的呼吸瞬间屏住了。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狂喜猛地冲上心头,瞬间驱散了所有残留的不安与疑虑。

老太监?血腥?方才门外感受到的一切,难道只是她忧思过甚产生的错觉?是了,定是佛祖显灵,特意在她彷徨无助的深夜,为她驱散阴霾,降下如此清晰明确的吉兆。

“天意……这是天意啊!”她几乎要喜极而泣,声音带着颤抖的哽咽,在这片祥和的佛光中显得如此虔诚而激动。

她不由自主地向前迈步,仿佛被那尊送子观音无形地牵引着,走向那象征着无尽福泽与希望的光明中心。腹中的胎儿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神赐的喜悦,在她掌心下传来一阵微弱的悸动。

满殿佛像的垂目,此刻在她眼中,尽是无声的祝福;那流淌的暖金光芒,是佛国为她铺设的坦途。

她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与对未来的憧憬里,全然未曾察觉,那供桌之下阴影最浓处的地面上,似乎有一小片未被完全照亮的、颜色格外深沉的污渍,正悄然蜿蜒,如同一条沉默的、通往幽冥的暗河。

突然,阴风四起。佛堂深处,那最初响起的、空空空空的木鱼声,骤然停歇。

绝对的死寂,比任何尖叫都更令人窒息。

那风来得毫无征兆,如同冰窖深处喷涌出的寒流,瞬间席卷了整个佛堂。满殿温暖如春的“慈光”被这阴风一激,竟猛地剧烈摇曳起来,莲花琉璃灯盏发出“哐啷啷”的碰撞脆响,光影疯狂晃动,将佛像庄严的金身切割成无数跳跃、扭曲的碎片。

梁婕妤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

风声中,夹杂着一种极其细微、却又清晰无比的声音,是孩童的嬉笑。咯咯咯咯……清脆,空洞,并非发自那多子多福观音怀中的童子,而是从四面八方,从佛堂的每一个角落,甚至从那些垂目的佛像金身内部……渗透出来。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层层叠叠,在空旷的殿堂里反复回荡,非但不显童真,反而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邪异,仿佛无数看不见的婴灵正环绕着她,嬉闹追逐。

更让她魂飞魄散的是,供桌上那尊温润如玉、慈悲含笑的多子多福观音像。

在疯狂摇曳、忽明忽暗的烛光下,观音唇角那永恒不变的慈悲弧度,竟如同融化的蜡油般,极其缓慢地、极其诡异地……向上拉扯。

原本温婉的面容,在光影的切割中变得僵硬、诡异,那笑容越咧越大,越咧越深,最终竟变成一个咧到耳根、露出森森牙床的狞笑。白玉的光泽也在瞬间褪去,变得灰败死寂,如同蒙尘的尸骨。

“咯咯咯……嘻嘻嘻……”童子的笑声陡然拔高,变得尖锐刺耳。

梁婕妤惊恐的目光猛地投向观音怀中那些粉雕玉琢的童子,哪里还有什么纯净的喜悦?

那些胖乎乎的白玉童子,此刻肌肤寸寸皲裂,剥落处露出的不是血肉,而是污秽不堪的泥土与干枯的草茎。它们脸上天真烂漫的表情凝固、扭曲,眼窝深陷成两个漆黑的空洞,空洞里渗出粘稠的、暗红色的泥浆,如同血泪。

它们依旧攀附在观音身上,动作却变得僵硬诡异,带着一种贪婪的、啃噬般的姿态,白玉碎裂的嘴角也一同咧开,发出与那观音如出一辙的无声狞笑。那尊“多子多福”的圣像,瞬间化作了一群扒附在邪祟之上的、泥塑的、淌着血泥的鬼童。

“啊!!!”梁婕妤的尖叫终于冲破喉咙,却瞬间被更响亮的阴风与鬼童尖笑淹没。她踉跄着想要后退,逃离这瞬间化作魔窟的佛堂。

然而,晚了。

那股阴风如同有生命的巨蟒,猛地缠住了她的脚踝,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绣鞋,直刺骨髓。同时,她感到腹中一阵从未有过的、撕裂般的剧痛猛然袭来。那痛楚如此尖锐,如此陌生,仿佛有一只冰冷的手在她温暖的子宫里狠狠攥紧、撕扯。

“我的孩子……!”她失声痛呼,双手死死护住小腹,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方才感受到的胎动喜悦,此刻化作了灭顶的恐惧。

就在这时,那供桌下蜿蜒的深色污渍,仿佛被阴风催动,猛地加速流淌,“唰”地一下延伸到她脚边。那根本不是污渍,而是粘稠得化不开的、散发着浓烈腥臭的人血。

血迹的尽头,赫然是莲花座下那团扭曲的阴影。老太监那拧转一百八十度的头颅,在剧烈晃动的惨绿光影中,那双死不瞑目的、凝固着极致恐惧的眼睛,竟直勾勾地“看”向了她因剧痛而扭曲的脸。

佛堂内,那温润的“慈光”在阴风的肆虐下,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熄灭、扭曲、变色……最终,竟悉数化作了最初那令人作呕的、幽幽的惨绿。

惨绿鬼火重新统治了空间。

在这地狱般的光线下,梁婕妤惊恐地看到,那些高踞佛龛之上的佛像,它们垂落的头颅……竟又开始了无声的转动。这一次,不再是细微的角度,而是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将那些泥塑石雕的森然面孔,一点、一点地……完全扭转向了她。

万佛垂目?不,是万鬼凝视。那是来自子祭佛的贪念和阴沉。传说中的子祭佛,一佛现世,万佛沉沦为恶鬼。

无数双空洞、冰冷、毫无生气的石雕眼珠,在幽幽绿火的映照下,如同镶嵌在井壁上的、密密麻麻的死人眼瞳,带着万古的沉寂与无边的恶意,将她和她腹中遭受剧痛的生命,彻底囚禁在这片由鲜血、鬼笑和石像目光构成的炼狱之中。

那空空空空的木鱼声,又响起来了。

“娘!娘……”

那嘶吼并非婴孩的啼哭,而是刮擦着朽木与碎骨的、带着粘稠血沫的尖啸,刺穿了阴风与鬼童的狞笑,直直扎入梁婕妤残存的意识。

剧痛已将她撕扯得支离破碎,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她涣散的瞳孔倒映着那从自己腹腔血污中站起来的“东西”。

那根本不是一个婴儿,它通体覆盖着湿滑、暗红的胎膜,四肢扭曲如枯枝,细小的骨节在薄皮下怪异地凸起。一条污秽发黑、滴着浓血的脐带,如同一条毒蛇,一头连在它蠕动的肚腹,另一头……还深深扎根在她破碎的子宫深处。

它没有眼睛,本该是眼窝的位置,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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