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过去，秋老夫人苍老许多，不过这趟见祝含灵，她神情中明显带着激动。

“灵儿，你，炼气七重了？”

“是，但我有意识压制的是第六重，只是我太想赢才——”

祝含灵还没解释完，秋老夫人便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做得好，做得好……”她轻声喃着，“凌波天赋也是极好，但你比她更好，而你修的不是水诀，是剑道，灵儿啊……”

“外祖母？”祝含灵不解。

秋老夫人松开她，双手郑重搭到肩上，眼里有光，也有湿意。

“灵儿，祝家才是你的归宿，十年前我的选择没错，你和涟漪才是天定的母女。”

“母亲她……”祝含灵面露忐忑。

“过去的事，与你无关，秋家的事，你也别深究。灵儿，你听着，我与你外祖大限将至，你表兄表姐也自有去处，海雾的道侣不日就会来剑谷带走他们。至于凌波，她是秋家的禁忌，与你没有母女缘分，你就当世上没有这个人。涟漪，你现在的母亲，她才是这个世界上与你最亲的人，所以，答应外祖母，等一等她，好吗？”

“等？”

“对，你父亲爱重你母亲，你天赋又远胜祝家同辈，无瑕剑诀与你如此相契，你一定能在祝家立足。而涟漪，她性情就是如此，善良且软弱，所以当年她才见不得你被舍下，如今又不肯面对失去月儿的事实，但你信外祖母，等一等，她会好起来的。”

“嗯。”祝含灵低低应了一声，“父亲说了，母亲只是生病了，叫我不要去打扰，等她痊愈了，我们就会和从前一样。”

秋老夫人笑了笑：“是啊，你就安心待在祝家，修炼、变强，秋家不在了，易水楼没了，涟漪便只剩你了，日后，你的地位，就是涟漪的地位，你的实力，就是涟漪的倚靠，她很爱你的，想想过去的十年，她对你多好啊。”

斩星河闻言，眉头皱起，忍不住嘟囔：“什么意思？秋涟漪几百岁的人了，得多软弱才需要我们十几岁的主人去包容？”

水木则是冷笑：“秋老夫人说的其实不错，秋家肯定是没了的，小龙身世曲折，最好的出路是祝家，可你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小龙的内心一定在摇摆，这种时候，必须帮她坚定对祝家的归属感，只是这个说法，我看着像挟恩求报。”

“挟恩求报？他们是不是看重主人的天赋啊？和、和蛟族一样……”

斩星河突然想到他、炼丹师和无忧，或是有意，或是无意，好像都是因为龙脉才来到主人身边。

“蛟族？星河，你不会是联想到我们了吧？我们肯定不是，我们可没让小龙做出牺牲。”

水木说着，灵体穿过秋老夫人，来到祝含灵面前，半蹲下身，伸手点了点她眉心的红痣，见她眉头微微皱起，又轻轻抚过。

“年岁还是太小了，才被长辈的话哄住，小龙有琉璃心，三年五年，或是十年八年，如果枯梦山没有做手脚，祝、秋两家的人始终没有做出改变，小龙迟早会醒悟的。”

话是这么说，水木心底还是有一层疑虑，梦境里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一切，瞧着只是事关祝秋两家亲近的长辈。

但长大后与他相遇的小龙，却是对整个祝家避而不谈，所以，是后面又发生了什么吗？

此后，祝含灵在祝家的地位明显更重。

秋家易水楼覆灭之事，外人只知道结果，并不清楚过程，在他们眼中，祝含灵始终是祝家主亲女。

她年岁虽小，但祝家的子弟，同辈或是后辈，见到她都要恭恭敬敬喊一声大小姐。

自四岁引气入体起，祝含灵就有小天才的美名，如今更是夺魁试剑大比，不止谷中，就连谷外也有修士耳闻。

需知祝家虽在衍极修真世家之列，但这些年沉寂得很，说起上一个剑道奇才，还得追溯到九千年前。

祝含灵，若无意外，是下一个。

祝家主对此乐见其成，祝家人尤其是一众长老，也都期待着祝含灵的成长。

但秋家的人，除了秋老夫人，其他人却不是这么想的。

水木和斩星河借破妄眼进来得轻松，想出去时却犯了难，几经尝试都不能破开，无奈被困在祝含灵的梦境之中。

所以他们也亲眼瞧见，祝含灵在最迷茫的年纪所经受的，昔日亲近之人的怨憎和漠视。

一如她当初在潜灵殿，月下与周慈所说，母亲的冷漠是毫无征兆的，她顺着长辈所教，百般讨好，却始终无法感化。

还有那位秋老家主，可怜，但也可恨。

他身上所中奇毒，是他女儿秋凌波亲自下的，无药可解，身体每况愈下，修为也逐年倒退，留给他的时间的不多了。

可他却把气撒在无辜的祝含灵身上。

秋老夫人说，秋涟漪是世上与祝含灵最亲的人，这里讲的是情分。

秋老家主显然不赞同，明明是秋凌波才对，祝含灵是他的外孙女不假，却也是秋凌波的血脉。

所以他恨秋凌波毁去秋家，也恨极祝含灵的存在，祖孙三代，流淌有相同的血，秋凌波有罪，那他们都有罪。

秋老家主坚信，秋凌波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不论缘由，终会多行不义必自毙。

而他，也时日不多，注定含恨而死，九泉之下愧对秋家列祖。

祝含灵又凭什么独善其身？躲到祝家，受人庇护不说，还被高高供起？

因而常常仗着长辈的身份，对祝含灵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有秋老夫人和祝家主看着，打是打不得，骂是没少骂。

其恶意昭然，祝含灵又身负琉璃心，没有人能比她感受更深，外祖父，是真心实意恨不得她去死。

“外祖母，我不想去见外祖父。”

“那就尽量避开，灵儿，再忍忍，他没几年活头了。”

“可是我不喜欢，外祖父变了，我也不像我，我不乐意站在我面前的人，恨我、骂我——”

“灵儿，你不要这么想，你外祖父他、他也不想的，他是毒素入脑，执念太深，生了心魔，你想想从前……”

祝含灵闻言眼神明显黯下，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长辈的追忆往昔。

斩星河在一旁瞧得几乎张牙舞爪，对秋家这两个老的，他是什么骂人的词汇都用上了，心疼主人，想要抱抱她，却抱不住。

水木也叹气：“这颗琉璃心，还不如没有，省得翻倍难过，若它真是秋凌波传给小龙的，也是造化弄人。”

百年才见一次的亲生母女，初见就是下蛊，再是追杀，留下之物，不是灭族叛逃的烂摊子，就是双刃剑一般的琉璃心，哪个都没让他们小龙好受，现在还在外界兴风作浪，又是闻人家家主，又是天音门门主的，秋凌波这个人——

她到底要干什么？

还有就是江风、江岚兄妹。

同秋涟漪一样，这对兄妹与祝含灵的关系，也因秋凌波的所作所为而变得糟糕。

秋家火起那夜，秋凌波杀害的，不止是尚在襁褓的燕寒月，还有秋海雾。

也就是江家兄妹的母亲，因秋凌波十年前莫名失联，这才被秋老家主看重，准备当继承人培养。

对兄妹两人来说，祝含灵不再是应该亲近的表妹，而是仇人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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