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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玉蝉仙 五

知因渡前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伍,都是等待算命的百姓们。红衣弟子带着段星河从后门而入,送了杯茶过来,让他在隔间小坐片刻。

段星河坐在火炉边上,听着谶语师在楼上给百姓们看卦算命,声音隐隐约约的。他竖起了耳朵,只能听到一些只言片语,越发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这里是谶语师的会客处,屋里摆着一张柳木方桌,几把椅子。一名十五六岁的弟子进来续水,段星河道:“小兄弟,你家师父尊讳为何,信奉哪路神仙?”

那小弟子生着张圆圆脸,和气道:“我师父的名讳呀,你得亲自去问,看他乐不乐意告诉你,我可不敢随便跟别人说。”

段星河失笑,那弟子又道:“我们夷州人都信奉夷州王,我师父谶语师的名头就是夷州王钦赐的。每年立春他都要为大王主持春耕大祀,立秋之后闭关,立冬出关。这两天在家收拾收拾行李,我们就要去大都了。”

他这么说着,一脸骄傲。段星河本来以为谶语师的威望只在民间高,没想到夷州王也认可,看来这人是有真本事的。

两人说着话,今日的百姓都算完了。一名弟子过来道:“公子,师父有请。”

段星河上了楼,屋里弥漫着一股檀香的气息。屋里垂着青色的幔帐,靠墙放着一张小桌,上面摆着个白玉花瓶,插着几支红梅。深处摆着一张宽大的书桌和一排书架,桌上放着签筒和笔墨,陈设颇为清雅。

段星河行礼道:“在下段星河,见过前辈。”

谶语师轻轻一笑,声音居然不甚苍老。段星河以为他至少有五十多岁了,但听声音他才不过二十来岁。以他的修为来说不可能真这么年轻,那么便是修炼有成驻颜有术了。谶语师道:“不必客气,我姓允,名婆娑。”

段星河疑心他听见了自己在楼下问的话,这人简直有千里眼顺风耳,又聪明至极,所有人在他面前都像是透明的。那人脸上戴着面具,看不出心思,段星河单方面被他看着,感到了一点不自在。

他道:“前辈为何叫在下前来?”

允婆娑道:“方才我在楼上见你眉心带着一点煞气,面色愁苦,想来是身上有疾,便想请你上来看一看。”

段星河的心一动,道:“前辈有办法治我的病?”

允婆娑走到书案后面,道:“你把手伸出来。”

巫医在不少地方都是一家的,允婆娑除了给人算命之外,也会把脉,是生是死一摸便知。段星河坐在一旁,把手伸了过去。允婆娑摸了片刻,叹了口气。

凡是摸过他脉搏的人,不是面露难色,就是长吁短叹。段星河见惯了这情形,心还是免不了微微一沉,道:“前辈,怎么样?”

允婆娑道:“你身上有邪神的诅咒,种在心口,日夜折磨着你。你往西去,便是要解除这诅咒。”

段星河虽然什么都没说,他却已经看透了。段星河生出了佩服之心,难怪那么多人信他。他道:“前辈所断不错,我这诅咒是虺神烙下的,一直折磨着我,不知有什么法子消除?”

允婆娑沉吟道:“你这病凡人难以解除,要找一位高位之人来化解。”

段星河有些失望,本以为他有办法,没想到跟别人说的也差不多。他道:“晚辈此去巴蜀,就是为了求蜀山的前辈帮忙,他们信奉凤神,不知道有没有办法。”

允婆娑轻轻一笑,道:“去巴蜀倒是也可,只是此城中就有一位成仙之人。你既然从此经过,便是缘分,何必舍近求远呢?”

段星河一怔,忽然想起了南宫家的玉蝉仙。他道:“前辈是说玉蝉仙?他只剩下一副躯壳了啊。”

允婆娑仿佛觉得这年轻人迟钝,拿起折扇轻轻一敲他脑门,道:“痴人、痴人。”

段星河越发疑惑了,道:“晚辈愚钝,还请前辈明示。”

允婆娑沉吟道:“玉蝉仙虽然已经飞升,他的蝉蜕上或许遗留着成仙的秘密。你这诅咒若是找不到神来解除,仙解之时说不定也会消失。”

燕丘的萨满说,纵使重塑肉身,诅咒也会跟着他。谶语师却说,重塑肉身之后,诅咒有可能会消失。这种事谁也没经历过,未必谁说的就是对的。段星河沉默着,不知道该不该试一试。

冬日的阳光照进来,却无法驱散屋里的阴影。允婆娑的目光冷冰冰的,透过面具静静地看着他。段星河沉默下来,一时间犹疑不决。允婆娑微微一笑,道:“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说了,来路是你自己走的,去路也由你自己决定。”

两名弟子从帘外进来,做了个请的手势。段星河便站了起来,恍恍惚惚地下楼去了。

大街上人来人往,他想着刚才谶语师的话,满脑子都是南宫家的那具棺材。当日在斗丹大会上远远望了一眼,那具蝉蜕的影子就一直烙在他心里。段星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客栈,他昨天只歇了两个时辰,此时昏昏沉沉的,回屋倒头就睡。

他睡了很长一觉,醒来时窗外的天空已经昏黄了。段星河坐在床边,想着这一路走来,给他提供线索的人都说凡人无法解除虺神的诅咒,只能找凤神想办法。只有谶语师说成仙重塑肉身,或许是个法子。

各人的天赋和机缘都不同,花上个三五百年,甚至几千年飞升都是常事。但对于段星河来说,飞升是极其迫切的需求。这具肉身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在它彻底崩坏之前,他想拯救自己。

当初大灾之年死了那么多人,他也挣扎着活下来了。这个世界很残酷,充满了勾心斗角,阴谋算计,却也有春天的花,冬天的雪,重要的人的笑容,那些都是让他留恋的东西。他对生存有种野兽般的渴望,哪怕活的伤痕累累,鲜血淋漓,踩着无数人的尸骨,他也要做那个活下来的人。他不耻于承认自己的兽性,只要有一线机会,他都要想办法生存下去。

他闭上眼,脑海中又浮现起了那具水晶棺材,那是他唯一亲眼见过成仙的人。那具蝉蜕中藏着无上的秘密,强烈地吸引着他,召唤着他。

段星河的目光渐渐沉了下去,谶语师说的没错,既然从此处经过,便是缘分,何妨去看一看呢?

夜色深沉,街上静悄悄的。怨蛇已经被降服了,各路修道者也放下了心。段星河穿着一身黑衣,用黑巾蒙着面,悄然翻进了南宫家。临仙居外有两个挎着刀的侍卫,一人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另一人道:“站好了,刚换岗你就犯困!”

那人只好站直了,一会儿功夫眼皮子又开始打架。段星河藏在暗处,簌簌两声,将两根淬了麻药的银针打了过去。那银针极细,毒性发作的又极快,两个人还没感觉到异样,双腿一软,已经倒了下去。

段星河悄然走了进去,祠堂里有两个供满了长生灯的架子,灯光明晃晃的。水晶棺材摆在祠堂正中,那具蝉蜕穿着华丽的法袍,衣服上以金线绣着星辰、山川和浪涛,身上挂满了金玉之物,被灯光一照,极其璀璨华美。他脖子上戴着流苏繁复的金璎珞,头冠上镶嵌着硕大的鸽血红宝石,双手放在胸前,持着一柄羊脂玉雕成的如意。

段星河注视了他片刻,越看越觉得被玉蝉仙吸引。他拿起三炷香点燃了,祷祝道:“晚辈深受虺神诅咒折磨,前辈若是有灵,可否示下解除之法?”

四下静悄悄的,香炉里的烟四下飘散,玉蝉仙对他的话并不理会。

段星河的目光沉了下来,他今日来必须有个结果。既然对方不回应,自己就只好动手了。

他道了一声得罪,轰地一声掀开了棺盖,玉蝉仙的遗体直接暴露在他面前。棺材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味,像是檀香、松脂和尘土混合的气息。段星河的心跳得快了些,他缓缓伸出手,碰到了玉蝉仙的身体,感觉这具蝉蜕十分坚硬。长明灯的光照下来,他拉起袖子一看,玉蝉仙的皮肤洁白,毫无一点瑕疵,仿佛已经变成了石头。

段星河动了动他的胳膊,关节还能动,但身体已经坚硬不朽了。在亲眼见到之前,段星河对他是否真的成仙了还持着怀疑的态度,如今见这具蝉蜕像玉雕的一般,心中也开始动摇了。

说不定他真的已经成了仙,要不然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段星河的意识有些恍惚,谶语师说蝉蜕身上藏着成仙的秘密,却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段星河像被什么驱使着一般,解开了玉蝉仙的外袍,蝉蜕上的金玉缠在了他的手指上,叮叮当当的。这地方太压抑了,段星河莫名有些心烦,他把那些首饰一股脑扯出来,扔在了地上。蝉蜕的身体裸/露出来,跟凡人没什么两样。段星河有些失望,目光审视着蝉蜕,忽然意识到它还戴着面具。

秘密说不定就藏在这下面——

沉重的木头面具上勾勒着金色的花纹,形成藤蔓缠绕的样子。藤萝附甲,缓缓地吐出细芽,攀缘着身边的乔木,柔极弱极,又涌动着不安分的野心,悄然形成自己的一片绿荫。

他的脸在南宫家是个禁忌,看过的子弟都没有好下场。段星河却不信这个邪,霍然摘下了面具。灯光照在玉蝉仙的脸上,映出了他的面容。段星河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情形,手一抖,木头面具铛啷啷地落在了地上。

怎么会——!!!

蝉蜕的容貌跟那个在歌楼喝酒的少年极其相似。面前的人紧闭着双眼,没有阿萝的灵动之气,多了几分庄严,玉石一般的肌肤映着外头的月光,颇为动人。他身上散发着柔和的太阴之气,三千女子眉心骨炼成的金丹要了他的命,却也让他变得极其美丽,像月亮一般冰冷朦胧。

“呵……呵呵呵呵……”

不知何处传来了一阵低低的笑声,有些讥诮,又像银铃一般带着几分诱惑的意味。

蝉蜕分明已经僵了,此时却仿佛露出了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段星河注视着他,一时间有些恍惚,魂魄仿佛被摄走了一般,忘却了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只是定定地看着那具尸体。

“什么人!”

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巡夜的弟子发觉不对劲,带着十来个南宫家的子弟冲了进来。就见长明灯下,不知何时闯入了一个外人。段星河跪在棺材前,一只手搂着那具蝉蜕,正痴痴地注视着他。

玉蝉仙的面具已经被摘下来了,棺材里的金银撒了一地。玉蝉仙的衣裳被褪去了一半,露着半边肩膀,像一具断线的傀儡一样仰着头,乌黑的头发散落一地,那情形极其艳丽,又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众人大惊失色,道:“哪来的野小子,居然敢冒犯玉蝉仙!”

一群人拿刀剑指向了他,都如临大敌。段星河被寒光照着,一时间还有些迷惘。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情形,整个人像被榔头敲了一记,顿时清醒了过来。

这是南宫家的先人,自己不但偷偷潜入祠堂,还把他的遗体从棺材里拖出来,剥去了他的衣裳,简直就是鬼迷心窍了!

段星河连忙放开了那具尸体,想站起来,十来把钢刀架在他脖子上,重重地把他压了回去。段星河只得跪在地上,模样极其狼狈。地上到处都是散落的珠宝,简直落实了他要盗宝辱尸。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本来只想悄悄来瞧一眼,没想到看到这具蝉蜕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身不由己了。

那具蝉蜕周身散发着太阴之力,如同迷雾中的月亮,美丽而又凄迷,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冒犯他的人。

南宫秀拨开人群,大步走了进来,厉声道:“谁敢擅闯我南宫家的祠堂!”

他见了眼前的情形,气得脸色苍白。这小子非但擅闯祠堂,看这情形还要亵渎尸体,简直是胆大包天。两名道人跟着走了进来,却是蜀山的那两名剑仙。陈松屿看着一片凌乱的祠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与师弟本来应邀来南宫家谈经论道,做客数日,没想到半夜发生了这样的事。

陈松屿皱起了眉头,不久前自己还刚向师门复过命,说这年轻人一路走来未行恶事,还常斩妖除魔保护百姓,没想到他这就做出这种无法无天的事来。陈松屿都觉得自己脸上无光,根本不想承认见过此人。

旁边肖月明的表情也十分难看,道:“你这小子疯了不成?你想干什么!”

段星河不知该如何解释,已经出了一身冷汗,道:“我没想……我听说他成了仙,身上必然有飞升的法门,我只是想看一看……”

南宫秀怒道:“你还敢狡辩,今日两位蜀山的道长也在,替我做个明证。你盗窃殉葬珍宝,亵渎尸体,罪大恶极。来人,给我把他关到地牢里去!”

一群人上来拉扯他,段星河不愿就范,挣扎起来。几个人把他按在地上,一人扭头喊道:“拿铁链来!”

段星河的头发散下来,脸上贴在地上沾满了灰尘。他怒道:“放开我,我什么都没做!”

谁也不肯信他,有人道:“这么多人都看见了,你还敢狡辩!”

一人把铁链提了过来,要往他身上缠。段星河知道他们是不可能相信自己了,也不再容让。他一把攥住了铁链,哗啦一下子扯过去。那铁链沉甸甸的,他往人群中一抡,南宫家的子弟哎呦一声,纷纷向后退去。段星河摸向了腰间的幽冥剑,锵地一声拔了出来。

他的眼神阴狠,就像一头被逼入陷阱的野兽,道:“我不想伤人,你们别逼我动手。”

众人都有些忌惮,南宫秀冷冷道:“给我拿下!”

南宫家的子弟一拥而上,十来把刀剑朝他砍了过去。长明灯把无数黑黢黢的影子照在墙上,混乱中,一名弟子被他砍翻在地,胳膊上满是鲜血,倒在地上不住惨呼。其他人越发愤怒,像一群虾兵蟹将源源不绝地涌过来。

再这么打下去要出大事,陈松屿看不下去了,提剑从人群中掠过去,出手快如闪电,一招便架住了他的幽冥剑。段星河知道蜀山的人还能讲些道理,急切道:“陈道长,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陈松屿冷冷道:“你就不该来这里。”

他说的没错,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若非鬼迷心窍他也不会来到这里。段星河一时间无言以对,陈松屿出手如风,刹那间一掌切在他后颈。段星河对别人还心存提防,对陈松屿没有戒备,就这么被他放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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