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夜的雨,到第二日天亮时才停。
早晨起床,宋宝媛独自走出房门时,屋檐处还向下滴着水。
下人们各自忙碌,有条不紊。唯有巧银左手拎着木桶,右手被江岁穗抓着,一路小跑,看起来冒冒失失的。
“慢点,地上滑。”宋宝媛忍不住出声提醒。
她话音未落,江岁穗便立刻脚底如抹油,扎扎实实摔了一屁股墩。
“砰!”
巧银吓一跳,顾不上手里的桶,急忙去扶小主子。
木桶滚落,里面带着腥味的水流一地,还有一条鲜活的青鱼摔在地面翻跳。
江岁穗没哭没闹,还没站起来就往前一扑,伸出胖乎乎的双手逮鱼。
“脏。”
宋宝媛快步上前,想要将女儿抱起。
但江岁穗抓着鱼尾巴不肯松手,“娘!它不听话!”
宋宝媛将碍事的木桶立起,“快松开,很脏的。”
“那它跑了怎么办?它跑了,就不能给爹爹做鱼羹了!”
宋宝媛愣了愣,回过神来看向巧银,“我没说要准备这个。”
“是姚嬷嬷说,先备着。”巧银轻声回答,“恰好小小姐看见,非要拿过来玩。”
宋宝媛不自觉眉头轻蹙,“嬷嬷人呢?”
“在后厨。”
因为江承佑要跟着夫子启蒙的缘故,全府上下都哄着他。姚嬷嬷更是对他无用不应,一大早便在后厨给他做中午想吃的点心。
宋宝媛来时,刚刚做好的云片糕出炉,糕点的香味溢出了厨房。
“嬷嬷。”
“夫人来了。”姚嬷嬷将云片糕装进碟里,先拿去给宋宝媛尝了尝,“夫人可是来给郎君做鱼羹的?”
一口云片糕在嘴里化开,甜滋滋的,暂时消解宋宝媛的些许忧愁。
“他昨日自己都说,不必麻烦。”
姚嬷嬷闻言叹了口气,“您又不是不知,郎君平日不是多话的人,他既说了,心中自是有期待的。”
“可他也不是口是心非的人。”
“夫人啊。”姚嬷嬷感到无奈,难掩苦口婆心,“你难道没听见昨日郎君还说了,那盛家姑娘有心,专门去给他送了饭菜吗?”
宋宝媛垂眸,“听到了。”
“那盛家姑娘都不怕麻烦,你这个做妻子的,怎能怕辛苦。”
“我并不是觉得辛苦,我只是……”宋宝媛忽而语塞。
只是觉得没有意义。
六年了,做一个贤良淑德,对丈夫无微不至的妻子,已然六年了。
不还是身处如此窘境。
姚嬷嬷擦干净了手,朝她走近,“我知夫人还为之前那幅画心存芥蒂,可既不想散了这个家,有些委屈该咽还得咽。事得翻篇,人得往前走,夫人若因着这一两件事,在这种时候闹脾气,就是给了旁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在此之上,更是不能让郎君觉得,自己的妻子还比不得旁人贴心。所以说这鱼羹,夫人不仅要亲手做,还得亲自送去。”
宋宝媛盯着手里的云片糕,一言不发。
*
又是一日在外寻访,杀死户部侍郎的真凶就像凭空出现,又遁地消失一般,从头到尾无影无踪。
江珂玉和常云柏并行在街上,前者边走边翻看卷宗,后者左顾右盼。
“好不容易有的线索,查着查着全都没了。”常云柏语含嘲讽,“一个个欺上瞒下,不交实底,又催着我们结案,真是好笑。”
凶手那头查不到什么,自然就得从受害者身上找突破口。可户部侍郎的底细挖出来,牵扯官员甚多。不乏有高官,他们不说实话,大理寺和刑部都无计可施。
江珂玉皱眉,只觉越来越棘手。
“别看了,还能看出花来?”常云柏直接从他手中夺走卷宗,“小四来了,先吃饭吧。”
盛绮音早早出现在约定好的茶摊里,提前要了一壶茶,摆好了自己带来的饭菜。
江珂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被常云柏拽进茶摊,摁着坐到中间。
他忽地出手,从常云柏手里夺回卷宗。
后者朝他翻了个白眼,且摇了摇头,但不再管他,先拿起了碗筷。
“二哥不吃吗?”
“没什么胃口,先放着吧。”
盛绮音霎时眉头紧锁,“不管怎样都得吃东西啊,我瞧你自从接了这个案子,人都瘦了。”
她寻求附和地给常云柏倒了杯茶,“大哥,你说是不是?”
常云柏抬头瞥了一眼,“好像是有一点。”
“吃你们的吧。”江珂玉不耐烦道。
他心烦意乱,近来简直没一件好事。
今早大理寺卿单独把他叫去,话中明里暗里说死者为大,叫他放弃深究户部侍郎的过去。
还说相信他的本事,即便失去这部分线索,也一定能找到真凶。
什么线索都没有,他怎么找?
茶摊临街,江珂玉背对街道,听着来来往往的喧闹,愈发焦躁。
“天大地大,自己的身体……”盛绮音顿了顿,目光飞快掠过拐角处缓缓驶来的马车,“自己的身体最大。”
她说着,拿起筷子,将面前的笋丝夹进江珂玉的空碗里。
马车驶进,路人纷纷避让。车里的宋宝媛掀开了车帘,视线平扫,像是在寻找什么。
“二哥!”盛绮音不满,“你好歹吃一口啊,哪怕是看在我这么辛苦带过来的份上呢?”
“就是。”常云柏附和,将自己最不爱吃的那道菜倒进江珂玉碗里,“给点面子呀,小四的心意呢。”
两人一人一句,吵得江珂玉脑袋疼,看向自己面前被他们一人一筷子堆满的碗,愈发没有胃口。
但的确是小四不辞辛苦送来的,多少要领情。
江珂玉拿起筷子,听到了身后的车轮声,并未在意。
“爹爹!”
稚童天真无邪的声音瞬间吸引前前后后无数目光。
毛茸茸的脑袋从宋宝媛怀里钻出,趴上车窗,车夫听到动静,立马停下马车。
江珂玉怔愣片刻,回头望去。
小小的江岁穗手里攥着一个奶酪包,超级兴奋地朝他摆着手。若非身后宋宝媛拉着,小孩整个人都快要从车窗里钻出来。
“岁穗。”江珂玉撂下筷子,匆忙起身。
他直接从车窗将江岁穗抱了出来,又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扶宋宝媛下马车。
“你们怎么来了?”
江岁穗仰着头抢答:“爹爹昨天自己说,想吃娘亲做的桂花鱼羹,所以娘亲、还有我!一大早就给爹爹做鱼羹了!”
“是她闹着要买珠花,还非得亲自挑。”宋宝媛嗔怪地捏了捏女儿的脸,“我拗不过,只好带她去一趟棠华苑,正好顺路大理寺,便想着,顺便给你带碗鱼羹。虽然你不在,可岁穗生怕她爹爹吃不上热乎的,急着要找到你。我想起昨日你在东桥街,又问了问你在大理寺的同僚,便过来了。”
江岁穗歪头躲开娘亲的手,埋头在爹爹脖颈间,撅起了嘴,“我和娘亲找了爹爹好久!”
“对不起。”江珂玉连忙道歉。
“那好吧。”江岁穗马上又开怀,“娘亲说了,认错就是好孩子,那爹爹认错就是好爹爹。”
江珂玉被她可爱模样逗笑,视线慢慢高过她的头顶,看向妻子,“辛苦。”
“你瞧他那样。”还在原位上的常云柏目露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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