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橘回到车里,一直挺着的腰背,立刻就塌了下来。
整个人趴伏在方向盘上,迟迟没有缓过劲来。
不知道是不是淋过雨的缘故,她感觉小腹特别的痛,那种前所未有的绞痛,而且特别的冷,整个人都止不住发抖。
但她并没有让自己困在这种状态里太久,过了不到半分钟,便重新打起精神,从方向盘前坐起了身。
从医院出去的时候,停车场的保安在窗外和她喋喋不休说着什么,可她一个字都听不清,只能一个劲说谢谢和麻烦了。
最终保安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将她的车放了出去。
而后她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这边只能进不能出,而她坚持要从这边出去,还不停跟人家说谢谢。
出去以后是一条只能左行的单行道,前面就是一个大路口,出口外都是红灯的车,她便只能将车横在非机动车上等待。
腹部传来的阵阵绞痛,让她不经意地松了一下踩着的脚刹,车身顿时往前滑了一下,直直撞上了前面正准备起步的轿车。
夏橘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打开车窗,正准备道歉,就听见对方车主劈头盖脸一句:“你不会开车就别开!这他妈都能撞上!”
夏橘也知道是自己的问题,没有反驳,态度诚恳:“对不起,我会赔的。”
然而对方并不买账,嘴里还在喋喋不休骂个不停,夏橘只能推门下车,耐着性子和对方在雨里交涉:“你给我一个价格和收款码吧,我马上就把钱转你。”
她只想把事情快点儿结束,然而对方却在嫌她态度不好,再三强调说这不是钱的事。
“我再次跟您道歉,我不是傲慢,我只是不太舒服……”
“那你说的就跟谁今天舒服一样。”对方似乎也憋了一肚子火,对她不依不饶,夏橘也闭上了嘴。
旁边的马路也被堵得水泄不通,鸣笛声四起。
同时,一个穿着和车主穿着同样黑色西装的男人从另一辆车上下来道:“好了,我觉得这个小姐是真的不太舒服,人家都说了赔钱,就算了吧。”
而后撑开手里的伞支在夏橘的头顶:“小姐,你没事吧?”
夏橘低着头,轻轻摇了摇。
车主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结果只见豆大一滴眼泪从夏橘眼眶跌落了下来,他登时也愣住了。
毕竟这个女人看起来并不像是为了这种事掉眼泪的人。
旁边撑伞的男人也愣住了,手忙脚乱在口袋里找纸:“小姐,你别哭啊,这就是一个很小事情,咱们解决了就好了。”
夏橘当然也知道这是很小的一件事,甚至觉得跟她这些年遇上那些事相比,这根本都不算事,可这些年经历过的大风大浪都没有让她掉过眼泪,偏偏这么一件很小的事,让她的眼泪掉到停不下来。
不过是撞了别人的车,被骂了几句。
不过如此而已。
夏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只能极力睁大眼睛,逼着自己不让眼泪掉下来:“没关系,你们继续说,不管多少钱,我都会赔的。”
与此同时,一辆和他们车型相同的黑色轿车随着拥堵的车流缓缓开了过来,坐在后座的人一抬头便看见了夏橘那张抿着嘴唇,憋得发红的脸。
那双深邃冰冷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没有什么情绪,甚至比平日更冷了一些。
前座的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以为他在看夏橘旁边的两个男人,不以为然道:“老三他们的车好像和别人撞上了。”
他没有回答。
在夏橘旁边撑着伞的赵三也是一脸懊恼,正是一筹莫展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后接过他手里的伞,整个倾斜在夏橘的头顶,将飘向她身后的雨都阻隔在外。
赵三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道:“九…九爷?”
温书尧仿若未闻的垂着眼睑,没有任何情绪的脸上让人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而其他车上的人见他下车,就立刻跟了过来。
三辆黑色的S级轿车停在路边,不约而同的亮起双闪。
四下鸣笛的声音陡然一静,跟在后面的车辆也开始自觉避让。
夏橘对周围的变化全然不知,只知道面前多了一个人,而她低着头,看不见对方的脸,只能看见对方握着伞柄的手和系在手臂上的黑纱。
她心中愧疚更甚,语无伦次道:“对不起,不好意思,麻烦你们再给我一点儿时间,我马上就可以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了,我会赔的,不会让你们为难的。”
温书尧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他想起她在她外公的葬礼上也是这样哭,不断的克制自己,生怕给别人带去一点儿麻烦,因为家里没有可以替她支撑的大人,所以她连悲伤都要那么小心翼翼。
明明自己都还是一个刚刚成年不久的小孩。
直到那个人来了。
她才像孩子一样,扑在他怀里嚎啕大哭。
那个人那么用力地抱着她说,就算外公走了,他也会给她一个家,永远不会让她是孤身一人。
时隔这么多年,想到这一幕的时候,他依旧觉得有些恍惚。
可是既然如此,那为什么现在的她还会因为这种事,在这里掉眼泪呢?
他眼底生出一丝晦涩的情绪,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略微侧过脸,往别处看去。
雨渐渐大了。
身旁的人见状,正准备替他撑伞,却见他将手里的伞塞了回来,旁人正是不明所以的时候,他解开身前的纽扣,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夏橘的肩头。
周围的人都是一愣。
夏橘也愣住了,身上的外套还残留着明显的温热,对方明明一句话都没说,但她知道他并没有在责怪她。
她好不容易要咽回去的哽咽,而后又悉数涌上心头。
挺直的腰一点点弯下去,将额头抵靠在对方的胸口上嚎啕大哭。
周遭鸦雀无声。
安静的只能听见雨滴落在伞面上的声音。
温书尧依旧是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但绷紧的下颚线让他看起来越发冷漠凌厉。
她不知道,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能这样靠近他了。
而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单手插兜的抽回旁人手里的伞,撑挡在她的头顶同时,扭头往别处看去。
陈海生坐着车上回去的时候,远远就看见路边闪烁着的车灯,他起初没当一回事,却在车辆即将转弯的时候,看见了一辆熟悉的车。
他不由一怔。
顿时坐起了身,然而车却在此时转弯,只留给他一个似拥非拥的身影,他一度认为是自己的错觉。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怔怔望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
**
夏橘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回过神的时候对方已经走了,而她一回到家就开始发烧,醒来的时候,天色大亮,床单被套都是湿的,整个人脚步虚浮,一点儿劲都没有。
她先到卫生间洗了一个澡,一出来便看见自己丢在沙发上的外套,袖子上还系着葬礼上才会使用的黑纱,她后知后觉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心里五味杂陈,但是没有时间让她多想,在她昏睡的这十几个小时里,她的手机都快被打爆了。
她一打开微信,新消息便层出不穷,她逐一点开,同事们说得最多就是:她熬了一天一夜拿下的那笔大单作废了。
夏橘神色如常。
她昨天睡着前做得最后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终止了和对方的合作。
也有嗅到风声的人,委婉的提醒她:她的卡可能会进不了公司,让她刷自己丢在保安处的卡进公司。
她不知道陈海生今天在公司里做了什么,但是一定有事发生。
不然公司的另一位合伙人不会莫名其妙给她发来一个问号。
夏橘吃了药,逼迫自己重新打起精神,然后换了衣服,化了一个淡妆,昂首挺胸的往楼下走去,等她到公司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公司里空无一人,如同事所说,她的脸和卡都刷不开公司大门了。
她拿出同事留下来的门禁卡。
进到办公室,她便用移动硬盘拷了自己所有的数据和办公资料,然后用碎纸机把所有纸质文件搅得粉碎,最后将所有的文件清空删除。
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感慨,然而心里出乎意料的平静。
她将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打包在一个箱子里带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对面的会议室里站着人,会议室里没有开灯,两个人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窗前,不知道在看什么。
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陈海生。
清瘦的肩背一如既往的挺拔而端正,夏橘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正准备刷卡离开的时候,她听见陈海生旁边的男人开口问道:“你这样对夏橘合适吗?”
这是公司的另一个合伙人林岩。
夏橘刷卡的动作一顿。
又听林岩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我以为你至少爱过夏橘。”
陈海生依旧没有说话。
林岩知道他不会说什么,也不再准备继续这个话题,却在低头的时候,无意中扫到了投射在门上的背影,不由瞳孔一怔,而后缓缓直起身道:“那对你而言,夏橘到底算是怎么样一个人?你别忘了,你和我当初为了这个公司一无所有的时候,是夏橘放弃了自己的梦想,陪我们窝在那个十平方的居民楼里,出钱又出人的来支持你的梦想。”
陈海生目光平静地注视着窗外繁华的夜色,不知是在思考他的话还是完全没听进去,林岩叹了口气,还想说点儿什么,却听见陈海生缓缓开口道:“就是一个除了陪我吃苦,什么都不配的女人。”
林岩和门外的夏橘同时一怔。
林岩没想到他如此直白,下意识往玻璃上那个倒影看去,而她始终背对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夏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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