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姑镇是冀州有名的药材产地,这里的连翘和金银花不仅长势极好,药效亦是顶尖。
尤其是近两年,家家药田丰收,个个质量顶好,十里八乡当是头筹。每到药材收获的时候,前来这里收购的商人那是多到药农们笑得合不拢嘴,买药得来的铜钱更是要拿袋子来装。
现在,正是镇上药材大丰收的季节。
镇外一里地的碑石前,一辆朴素无华还有点儿老旧的马车摇摇晃晃地停了下来,碑石边上长得茂盛的青草吸引住了拉车的老马,它干脆尥蹶子不走了,任由两个负责赶车的少年软硬兼施,老马完全不为所动,悠然自在地吃草。
最后两人实在没有法子了,只得向他们的公子禀报,马儿要吃草,得耽搁些时间才能继续走了。
坐在马车上的塔罗纳看得心里直乐,要不是无情也在这车上,她脸上的笑容不要太灿烂。
塔罗纳是一个笑点很高的人,但同时,她也会对一些很寻常的小事报以笑容,她的好友说这是这善于发现生活中的美和真的表现。
善不善于暂且不讨论,塔罗纳这会儿心情很不错是真的。
今早雨一停,不用她引出说辞来,无情就主动问起了她家住哪里,一副帮人帮到底的热心肠模样。
他甚至还细心地吩咐金剑把干粮泡软,以此充当孩子的临时口粮。
四大名捕之首并非浪得虚名,只是几眼淡淡的打量,无情就断定这位眼盲的女子不是那孩子的母亲,她甚至不是那孩子的任何亲属。
盖因,他们长得实在一点都不像。
有时候人长得太好看了也是个破绽。
大魔女又在心里感慨了一声“不愧是命运之子”,下一秒,她便端起了我见犹怜的柔弱姿态,哽咽声说来就来,听着那是半点没掺假。
塔罗纳截掉了昨夜想好的说辞的开头,声泪俱下地说起了比真话还真的假话。
她说,她是跟着夫婿打扬州来的,来这边做些药材生意,可谁曾想竟在半路遇到了打家劫舍的山贼。商队里的男人都去和山贼周旋去了,好让她们这些没多少力气的女人能够及时找地方躲起来。
天不见怜,那群山贼居然是冲着害命来的,慌乱之中,随行的妇仆将自己的孩子交给她,并掩护着她逃了出来。
为了保命,她只能抱着孩子跌跌撞撞地逃进山林之中。
她只记得要逃,便一路未停地往山林里逃,待她终于失了力气停下,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逃到哪里来了。
再后来,天空下起了大雨,她抱着孩子心慌又恐惧,但因看不见,就只能强忍着心中恐惧,在漆黑的雨夜里摸索着前进,一路上不知道跌了多少次。
听到这里,无情略微垂下眼帘,看了看那个被主家抱在怀里、吃饱了便安睡的孩子。
自己摔得狼狈,却将孩子护得这样好……
当是惠心妍状。
素衣的美人顿了顿,似是在平复自己的心绪,她昨夜进来这山洞,实在是被逼入绝境了。倘若换成平常,任是哪个女子,都断然不会同三个陌生男子同处一地,更何况她还看不见,只能靠耳朵去勉强分辨几分真假。
幸好上天终于可怜了她这一次,这三位公子都是好人君子,但终究是陌路之人,她也是个懂道理的,能于这危险山林中收留她与孩子避雨已经是必须偿还的恩情,再多的她又怎么能多求呢?
素衣的美人坐在已经熄灭的篝火旁,微微低着头,从洞口照射进来的天光洒在她如玉的面庞上,将人勾勒得朦胧似幻恍若天人。
美人柔软,无枝可依却又善解人意,此情态最是动人心弦,便是圣人也不能完全免俗。
更何况无情不是圣人,他是一个看似无情,实则心地柔软之人。
把无辜之人丢在这危机四伏的山林里,实在不是他能做得出来的事,况且这两人还是手无寸铁的妇孺。
一听恩人要护送自己前往县城,这位自称夫家姓洛的娘子立刻感激零涕地要站起来给对方行大礼,却不料昨夜磕碰得实在厉害,这不动不要紧,一动脚踝处便是一阵剧痛。
银剑手疾眼快,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一把握住洛娘子的手臂,少年力气够大,稳稳地扶住了她和孩子。
之后便是洛娘子局促的道歉和叠声的感谢,看得出来,她此前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整个人都慌张得不行,从昨日六神无主到现在。
无情知道她一个妇人此时自然最担心自己的夫婿如何,便出言安慰她,承诺会沿途帮忙打听消息,又得了洛娘子连声的道谢。
因着洛娘子脚上有伤,不便行走,无情让金剑沿着他们昨日来的路回去看看,他记得那大路边上有一家驿站。
金剑去了,一个时辰不到赶了一辆马车回来,也就是现在这一辆了。
万物有灵,动物的直觉要比人类更加敏锐,即便塔罗纳已经尽力收敛了【血怨修女】的非人气息,她与马甲卡的同步率甚至只有百分之十九,这匹已经跑不动的老马还是感应到了她的危险性,老半天都不肯上前来。
一个柔弱可怜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有什么可怕的呢?
无情和两个剑童都以为是自己的原因,习武之人身上都有几分杀伐之气,胆小的动物一般不会靠近手上沾过血的人类。
本来孤男寡女是不便同处一处的,但无情体弱,并没有多少内力傍身,昨夜又一直待在勉强能避风挡雨的洞口,这吹了一夜,即便有金剑和银剑给他挡了一些,他今晨睁眼时还是感觉头有些晕眩。
肉·体力量可以硬抗核弹的塔罗纳:……
啧,这就是人太好,道德感太高的小问题。
到底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塔罗纳看到了也不能直接当自己瞎了,现下雨是停了,但气温还是很低,这人又把带在身上应急用的药丸给了她和孩子,再这么不遮不挡地吹一路,怕不是要原地病倒。
于是塔罗纳一番唱念做打,很轻易地就将无情“逼”上了马车。
他们两个一个“瞎子”,一个双腿残废,中间还夹着一个一岁不到的孩子,这般同处一处便显得没那么不合礼数了。
在等老马吃饱的期间,无情就跟一座会喘气的塑像似的,靠着车壁合着眼睛,瞧着像是在补觉。
塔罗纳捏着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人设,再加上她也没什么话要和这位命运之子将,小孩儿吃饱了就知道睡觉,马车上静得能把人哄睡。
【早上好,塔小姐。】
这时,忒休斯出声拯救了无聊得想开天眼玩的塔罗纳:【那只大鸟的检索结果出来了。】
大魔女轻轻拍了拍咂嘴巴的孩子:【看来检索结果很有趣啊。】
不然也不会花费这么多时间。
忒休斯不置可否:【您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
说着,他将检索结果发给了他的搭档。
检索结果一共就只占了两个面板,里面的信息量却让塔罗纳轻轻挑了挑眉:【哦呀。】
那只大鸟似乎是一个缝合怪。
哦,时空平衡局对此使用的专用名词是——变异体。
它的外表特征有百分之七十七接近妖怪中的姑获鸟,百分之二十三接近地狱里的前哨报丧鸟,而主体死后,血液会侵染环境并主动寻找寄宿主这一点又很符合大部分寄生种的特征。
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根据它抓捕婴孩这一行为,我与数据库暂时判定它为——姑获鸟。】
塔罗纳恍然大悟,她就说抓孩子这一点是有听到过的,原来是姑获鸟啊。
不过……
【这只一看就只是个小喽啰。】
太脆了,她就只是很简单地挥了挥剑,跟切豆腐似的,脆皮得不忍直视。要是异常都有这么脆皮就好了,她一个月能肝十个任务。
这只鸟的确是异常,只不过,它仅仅是异常的小尾巴而已。
既然只是小尾巴,那它就不是冲着无情来的,脆皮的小尾巴还没有狩猎命运之子的实力,它只是在抓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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