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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愿意

蒋时微心里装着很多事,睡不成整觉,被裴叙一抱就醒了。

裴叙阔步上楼,由电梯向二层餐厅走。

落地窗外灯火如星,散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裴叙把蒋时微放在沿窗的沙发,勾起食指在她鼻梁滑过。

“醒了,自己玩一会儿,我去煮海鲜粥。”

装睡的时微坦然睁开双眼,抱紧裴叙塞过来的羊绒毯。

厨房是半开放式,中部岛台可升降。裴叙走去厨房,顺道把岛台降了下去,让时微能看到他。

上回在伦敦,裴叙下厨给时微做饭,被很很嫌弃了一番。从那以后他就有意练习厨艺,学会一些简单的家常菜。

蒋时微躺沙发上看了一会儿,原本耷拉着的眼皮渐渐撑起,因为困乏而涣散的眸光也聚了回来。

裴叙挽起衬衫袖口,袖箍束在右胳膊上,勒出一道不松不紧的痕。

他背对时微,把淘米水慢慢倒进水槽,加水进锅里开火,然后开始处理海鲜。

为了保留口感,粥里的海鲜通常都不去壳。裴叙挨个剪开它们,仔细淘洗干净,放在生姜片上。

时微看得愣了,问:“哥哥,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

裴叙没直接回答:“你成天世界各地的跑,我不得做好后勤保障工作啊?”

时微抿了抿唇,低声说:“我也没那么挑嘴。”

处理好海鲜,裴叙洗干净手,坐到蒋时微对面的椅子上。

时微脑子里还记着前夜荒唐的画面,一看裴叙就脸红,局促得手脚不知往哪放。

裴叙平日的稳妥从容也被撕开一道口子,难得犹豫许久,问:“刚才在车上你说不要嫂子,是什么意思?”

时微下巴尖埋进毛毯,嘴巴动了一下:“我说了么。”

裴叙没追问,时微讷讷地又开口:“你和孟姐姐聊什么?”

“没什么。我祝她新婚快乐,准备上礼,你觉得多少合适?”

蒋时微耳朵更红了。

这话问得,仿佛她掌握裴叙的人情往来,就像裴叙的太太一样。

“我也不知道。”

裴叙起身走向冰箱,倒了一杯果汁递给时微。

“那我自己看着办。”

粥很快煮好,海鲜倒进去,烧开了就能关火。

裴叙给时微盛一碗粥,再用一个小碟子装海鲜,放凉了剥壳,整齐码进另一餐盘里。

“这海鲜都是婚宴剩下的,”裴叙边给蟹剥壳边说,“昨天晚席看你很喜欢吃,我找清越要了些。”

时微:“海鲜不都一样么,怎么还要麻烦姐姐。”

裴叙:“哪儿一样了?你觉得一样,是因为食材清单有专人管,不爱吃的都上不了桌。”

“那人该不会是你吧。”

“猜对了。”

蒋时微无言,舀一勺粥,吹凉了放进嘴里。

裴叙紧张得很,眼巴巴观察她表情,听到她说“好喝”才松一口气。

时微吃着剥好的虾,想到昨夜晚宴略显诡异的气氛,好奇问:“清越姐姐为什么突然和陆淮哥结婚?”

裴叙满脸写着“一言难尽”:“家里安排。”

时微又想到围在裴叙身边的那些适婚姑娘,垂了垂眼睫:“那你呢?会不会有一天,家里也安排好了,你突然给我带回个嫂子。”

“不可能,”裴叙斩钉截铁,“你说不要嫂子,我就是被老裴扫地出门也不可能给你带回个嫂子。”

时微倏尔失笑,摇头说:“你被扫地出门了,还怎么养我呢?”

裴叙正低头剥螃蟹,闻言抬眼笑:“你这意思是,愿意让我养啊?”

蒋时微发觉自己落了圈套,避而不答。

裴叙说:“放心,再怎样也不至于养不起你,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能为你谋来。”

你想要的亲情、爱情,你年少时遥不可及的梦,现在勾勾手就自动送上门。

是我恳求你要我,是我祈望你选我。

时微仍旧埋头喝粥,过了会儿问:“你怎么还没把头发染回去呀?”

裴叙听她语气好,顺势哀怨:“因为你喜欢棕发嘛。”

时微无奈:“我不是喜欢棕发,我是……”

“打住,”裴叙截住她,“别说这些,一猜就是我不爱听的话。”

蒋时微好笑道:“你没听怎么知道是不好听的话呢?”

裴叙:“我挺害怕的。”

“裴叙,”时微忽然正经起来,“我想说,你和Eden不同,永远不可能替代对方。所以不要为了这些虚无的外在,去折腾自己。”

裴叙拿不准她说的这句“不同”到底指哪里不同。从前的他能趾高气昂认为,Eden比不上自己,但现在他不敢。

偏偏蒋时微点到即止,讲完这句就收声,没别的解释。

裴叙心乱如麻,收拾餐具时不小心打碎一只昂贵的瓷碗。瓷碗落地那瞬,他第一反应是声音太响,恐怕会吓到微微。

过后,他捡着瓷片,数次产生划伤时掌心的冲动,因不想时微为自己担心而硬生生忍住。

-

这夜平静得不同寻常,晚风轻轻拂来,吹动提花绸窗帘。

时微睡在主卧大床,侧身看窗外海景,躺了两个小时没睡着。

大约凌晨一点,走廊传来重物坠地地声音。蒋时微吓了一跳,停顿几秒钟后起床往外走。

走廊是玻璃顶,月光倾洒,照着扶墙前行的裴叙。

墙边有一个被撞倒的花盆,整棵粉芍药歪在地上,花枝折损。

蒋时微快步上前问:“哥哥,你怎么了?”

裴叙说不出话,慢慢向前走,到起居室打开药柜,倒出三片止疼药。

吃过药,裴叙躺在沙发,扯开睡袍的衣襟,平复着呼吸。

时微扶着沙发跪坐地毯,再次问:“你生病了,要叫医生吗?”

裴叙的脑部神经像被针扎,每一下都带电流,刺痛密布成一张网。

他本能地攥紧时微的手,哑声说:“不用,是脑部手术后遗症。”

时微惊愕,眼睛蒙上一层水雾:“那,那有什么办法治疗?”

裴叙说:“没有。”

时微的泪水夺眶而出,滴在裴叙手背,裴叙安慰她:“乖乖,不哭,医生说我正在好转。”

时微抬手擦掉裴叙额角细汗,泪水与汗水混在一起,像他们怎么也割舍不断的旧年。

半小时后,止痛药药效上来,裴叙渐渐平静。快睡着的时候,他猛地一个激灵,记起时微还在这里。

“微微,去睡。”

蒋时微点头,却没动作。

裴叙眼皮子太沉,想继续劝但没力气。

这一晚,蒋时微默默守着他,听到他做噩梦的呓语,无数句“对不起”和“别离开我”。

时微想起某年,也不记得到底是哪一年,学校爆发流感,症状比往年的流感都重。老师通知停课,孩子们被送回家,教室全面消杀。

裴琰喊医生开车去接时微,避免和家里人直接接触。

时微一上车,却看到哥哥坐在保姆车后排。

那天晚上,时微出现症状。裴叙守她整整一夜,梁妈来劝、老爷子来劝,他一概不听。

等时微快痊愈,裴叙果然病倒。

彼时骆尧等一众朋友打趣,说裴叙年纪轻轻跟当爹了似的。

裴叙心头酸涩,没有反驳,哂笑:“我还当妈呢。”

毕竟我们家小孩,爸妈都走了。

像多年前裴叙陪着她那样,时微坐在地毯上,陪裴叙一晚。

下半夜,她枕着裴叙手臂睡了两小时。天亮时惊醒,条件反射般伸手试探裴叙的体温。

还好,没发烧,也没再说梦话。

蒋时微感觉腿麻了,起身活动几下,目光往书柜扫过,蓦然看见一本格格不入的皮面记事本。

记事本款式和她的日记很像,只不过颜色不同。

时微心跳忽乱,手脚僵硬,慢腾腾走过去,取下记事本,背对裴叙翻开了它。

-

早上九点,裴叙挣扎醒来,入目一片温暖倾城的日光,一瓶柔美的奈贝文月季。

蒋时微不在,裴叙几乎一秒钟清醒,翻身下地,喊了两声“微微”。

他打开全屋监控,实景里没有蒋时微的身影。

后脑勺隐隐的疼痛已经算不得疼痛,他只觉心脏一阵阵紧缩,像被人狠狠砸了一拳,再捏到手里挤压。

昨晚他老毛病发作,不知对蒋时微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以至于让人连夜跑路。

他拼命回想,却怎么也记不起来。

时微好像哭了,她为什么哭,我欺负她了?

裴叙慌得要命,连滚带爬跑回二楼,找到手机给蒋时微打电话。

电话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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