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倾遐逼着自己醒来时，发现身上发了虚汗。天还未亮，屋内很暗，什么也看不清。

但他能感受到怀中人，过去那么多年都冷清到让人心惊的床榻上多了一个人，让他才做了噩梦的心神一点点定下来。

昨夜是他的新婚夜，折腾了半宿，满打满算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可他半点不觉得困。

手臂收紧了一点，他想到了昨夜。

痴妄成真，换成谁都忍不住。

这样的圆满日子，结果做了这种梦……梦见过去这么多年的执念，对父皇，对元倾华，还有。

元倾遐低头，于黑暗中看着模糊的人影，枕边人还在酣睡，他竟理不清自己如今是什么情绪。

察觉到自己目不转睛，元倾遐清醒过来，翻了个身，背对着晨嫣。时辰未到，还可以多睡一会儿。

睡不着了。

元倾遐终于还是起身，将被子给人盖好，凑的近了，便看见佳人藕臂上的一抹青紫，他动作顿住，瞧了好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去披了件衣裳。

他的身上并无痕迹，昨夜她疼得咬唇也不咬他，规矩得很。

……力气也小。

推开房门，君为惊了一下：“殿下，您……”大婚后第一天，起这么早吗？

“起来念书。”元倾遐淡声道。

“天还未亮，”君为感到匪夷所思：“殿下，您要看书，属下去给您在房里点上灯？”

元倾遐静静看了君为一会儿，转身：“去书房看。”

君为愣了愣，恍然大悟：是担心扰到太子妃吧？

若被元倾遐知道君为所思所想，定会嗤之以鼻：他只是担心再做噩梦罢了。

*

晨嫣被婢女唤醒时，太子殿下已不在身边，听说一早去书房了，也没什么反应。

她正常洗漱，穿衣，上妆，等一切弄好，元倾遐已到了房外。

晨嫣行礼，他没说什么，带晨嫣坐上马车。

今晨他们要进宫去。

马车上，晨嫣偷瞄两眼元倾遐。

殿下今日过于沉默寡言，与昨夜是判若两人，许是睡了一觉回过神来，又觉得她对不起他，要给她脸色看。

可晨嫣昨日劳累，今日又起得早，事情都成定局，如今实在提不起劲去伺候太子殿下，主动嘘寒问暖了。

让她偷个懒，晨嫣闭目养神，心中道：日后再补上。

于是这段从太子府到皇宫的路，马车里安静到诡异。

下马车时，元倾遐搀了晨嫣一把。手伸得快，收的也快，晨嫣一怔，几乎要怀疑方才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到了中宫，许多嫔妃、皇子、公主已侯在门口，见到元倾遐和晨嫣，都依着规矩行了礼数。

不过一会儿，皇后娘娘请众人进去，她的身边站着默公主。

很快，皇帝也到了。

依南安的习俗，新妇进门次日的奉茶礼不算繁琐，元倾遐携着晨嫣，给皇帝和皇后敬茶。

皇帝将茶喝尽，让宫人将事先备好的礼拿出，皇后接过晨嫣的茶，却只抿了一口，就将茶盏放下了，什么动作也没有。

座下嫔妃都不解，皇帝也微微偏过头，看了皇后一眼。

皇后娘娘让人拿了礼。

晨嫣松了口气，接过，谢恩。

“好了，”皇帝平易近人，对自己几个子女道：“你们给皇兄皇嫂敬茶。”

皇后的目光落在默公主身上，默公主起身，直接端茶到晨嫣面前。

弟妹给兄嫂奉茶按理该是由年纪从大到小的顺序，见默公主先站起来，皇帝讶异一瞬，后又想到按嫡庶顺序也不算坏规矩，就没有多言。

“皇嫂……”先喊了皇兄，默公主再神情复杂看着晨嫣，晨嫣回望她，微微笑了笑，伸手去接她递来的茶盏。

晨嫣笑的和往常一样，默公主恍惚一阵，想着，她怎么能这么自然？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

默公主想，晨嫣是她很要好的朋友，她与谁相争，或者心有恶念要去伤害谁，自己就算不赞同，终究心里还是偏向她的。

就像晨嫣和她庶妹之间的龃龉。

可偏偏，她算计的是皇兄。

默公主心绪不宁，手偏了偏，等回过神，为时已晚，一盏热茶倾落，元倾遐很快伸手，只将茶盏拍出，半杯茶还是倒在了晨嫣身上。

几位嫔妃一声惊呼，晨嫣低头看着自己湿了的衣裙，静默一瞬，如今是正月，天冷，隔着厚厚一层衣裳，茶也没烫到她，只是……

总有些回忆会涌上来。

默公主手足无措，竟喊了一声：“晨嫣，你……没事吧？”

晨嫣轻轻摇了摇头。

老好人贤妃娘娘刚要开口让晨嫣去换身衣裳，皇后恰在此时喊了声：“阳儿。”

默公主偏过头回应：“母后。”

“你可烫伤了？”皇后的目光未往晨嫣那边扫去一下，只是问默公主。

贤妃默默收回了到嘴边的话。

默公主愣了下，方才答：“母后，我没事。”

晨嫣瞧着这场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的不择手段，终究让皇后娘娘对她生了嫌隙。

没关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皇帝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给太子和晨嫣赐婚，心中也清楚皇后因着儿子被算计这件事憋闷了好一段时日，总要让她把这口堵在心里的气发出来。

再看一眼元倾遐，方才挡茶的时候动作还快，现在怎么又没反应了。

……头疼。

元倾华皱眉，险些就要站起来了，被游了半天神的淑妃眼疾手快拉住，她声音很低：“傻孩子，你要做什么呢？”

以前也就算了，现在是他能给人家出头的身份吗？

元倾华抿唇，求助地看着自家母妃。

淑妃心中叹气，让侍女拿了条帕子给晨嫣送去，又用轻轻柔柔的嗓音，说着全厅人都听得清的话：“华儿，该你去给皇兄皇嫂敬茶了。”

元倾华这才起身，应道：“是。”

元倾华走到元倾遐和晨嫣面前，将茶递过：“皇兄，……皇嫂。”

他垂着头掩住神色，元倾遐冷眼盯着他好一会儿，唇才一点点扬起：“二皇弟。”

淑妃支着下巴，远远瞧着。

太子的神情转变好复杂，最开始明明是沉怒，后面是懊恼，最后，她居然瞧见了一点得意。

一句称呼引起的硝烟不过瞬息之间，元倾华本竖起了尖刺，在看见元倾遐伸手接茶盏时露出的几点红印——像是烫伤的后，又变回了纯良无害的样子。

元倾遐将茶一饮而尽，放下茶杯时，意有所指道：“本宫还以为二皇弟这盏茶也要拿不稳的呢。”

元倾华：“皇兄说笑了。”

元倾华敬的茶，晨嫣喝了，不过淑妃娘娘让人给她帕子，晨嫣拿出自己带的帕子，谢绝了淑妃娘娘。

淑妃笑了笑，也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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