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门唱毕,那道金銮殿门再启。
名列十甲之人自文德殿前堂,依次入了内殿。此处已再非策场,而是朝堂之上,曰「乾元厅」。
厅中地铺金莲,台嵌白玉,两侧丹柱高立,紫檀为栋,金龙绕梁。垂幔如云,高悬九灯,极为肃静。
皇帝赵嵩高坐龙椅之上,身着龙袍,章纹云龙于光下若隐若现,冕旒垂于额前,不怒自威。
礼部尚书程允衡出列,躬身奏曰:“启奏陛下,臣等初评复议,十甲名单业已拟定,尚未排定名次。今呈奏卷,恭请陛下御览,钦定甲第。”
“准。”御阶之上,赵嵩冕旒不动,缓缓开口。
语落,黄门即刻上前,双手捧卷呈上御案;三名书吏接着便伏案提笔,时刻恭候备录圣评。
殿下十甲肃立,殿中一时寂无人声。
赵嵩开始静静翻阅批笔,不多时,便将笔搁回案上。
他微微抬头,目光温然地落向殿下左列,冕旒微晃,声音柔和道:“韩卿家之子韩璟,何在?”
韩璟从人列中踏前半步,束手而立,行礼道:“臣在。”
座上赵嵩笑了笑,评道:“你这卷写得不差。不过,你父为相,掌政十年;你为子,策中却直言‘冗职积滥,政令不出京堂’,不怕伤了你家中人的颜面?”
殿中微有一动,有人袖下的手紧了紧。
韩璟却不躲不遮,语声清雅,拱手道:“今,臣为贡生,不为相子。入场写策,是奉国试,不为家辩。若臣所言误中时弊,实是朝廷之忧;若臣所言错引旧怨,愿陛下斧正。宁国上下,得陛下教化有成,恪守礼法,正所谓‘父有父位,子有子责’,臣不敢掩弊,更不敢徇私。”
韩璟又一拱手,低头含笑道:“若卷中只敢写那四平八稳之言,怕是连臣父也不会高看一眼。”
赵嵩闻言点头,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温意:“你倒是说得明白。——有才,不失家教,也不惧家名。”
他翻至策卷末页,又点了两句关键条目,言简意深:“章法尚稳,识势明朗。”
“榜眼,正好。”
话音落下,黄门即刻收卷入匣,书吏于侧案落笔封名。
“谢陛下——”
韩璟复身退回席位,自若低首,神色似笑非笑,看不透心中所想。
御阶上灯火微明,赵嵩继续垂目翻卷,片刻,又缓缓抬首。
他虽已年过天命,声音却温和清朗,响彻整座乾元厅,点道:“魏灵韵何在?”
“臣在。”殿中一道纤细身影迈出一步,拱手答道。
“你这文章,有你父亲的影子。文气圆润,策意灵巧,点到即止,也收得住。”
赵嵩顿了顿,笑意淡淡:“只可惜——少了几分他当年那一笔,写得开,也更深些。”
魏灵韵出身京中魏氏,乃数代通籍之家,其父魏德清,官拜通政使司左副都御史,素以清慎平直著称于朝。魏家虽非勋贵,却家风极重文教,门下亲属中多诗人、词士、儒讲、策官。
魏灵韵人如其名,灵而不张,娴而不弱,只是——也因这层出身与教养,笔下写不出锐意,实因不肯逾矩。
似对结果早有预料,魏灵韵闻言微垂眸,拱手行礼:“谢陛下教诲。”
说罢拢了拢袖口,唇角轻抿,退身半步,神色静淡。
赵嵩落笔,批字一行:
“第八。”
黄门唱收卷。
又启一卷,是顾箴言之文。
赵嵩目光一落,便觉笔势沉稳,章法井然。
他略翻两页,唇边现出一点笑意:“字整,意深,逻辑绵密,起承转合皆有章。前后互引,心气收得极稳,实乃上乘。”
他轻点卷角,语气仍平:“只是端得太稳了。可镇一域,未必领群。若为辅佐之臣,极佳。若求一席三甲,尚欠一线锋意。”
顾箴言闻言拱手低头,沉正端声道:“谨遵圣断。”
赵嵩点头,亲手批下:
“第四。”
又展一卷,墨气未散,却锋意先露。
赵嵩眉头轻挑,目光掠过纸上策论,不由低声一笑:“燕赵子弟,果然有股不让不退的锐气。”
“三策皆破旧局,语新意快,笔不遮锋,气不藏骨。”
他放下卷,抬目看殿中:“才气是才气,可火气也是火气。若此卷再沉两分,或可争前。”
白琢言拱手抱拳,声音清朗:“谢陛下教诲。”语毕,却仍藏不住眉眼间那一点锐光,像是春雪未融,性情未息。
赵嵩:
“第六。”
三卷已定,三名分明。
此刻,殿下十人似是俱各有所思。
四席已定,前三犹悬,一时有些令人心弦紧绷,但毫无疑问的是,状元,只会在余下的人选之中了。
“宁庆。”
宁庆踏前一步,拱手垂首:“臣在。”
赵嵩看着她,语气中多了几分欣然慰意:“你是宗室之后,本不必披星戴月走这读书应试之路。可你却自拔宗籍,自求策名,三试俱中。今阅此卷,不惟章整理明,更见沉心之志。朕心甚慰啊——”
他顿了顿,语声清朗评价道:“此卷平正不浮、条理不躁,法理分明,句句关国政、忧黎庶。”
“宗女而能如此,诚为我赵氏门楣之荣。”
宁庆抬眸,正色拱手道:“陛下过誉了,既为宗族之身,非为安逸。陛下赐我恩典,臣愿以寸策报国、为陛下分忧。”
赵嵩眼底微光一敛,点头而笑:“说得好。宗室之子,不可因贵生骄,贵而知忧,才堪为宗。此后宗室当以你为典范,不得再倚名懈进,而当心守法度,忧国忧民,替朕献策分忧。”
他收笔落字:“宁庆——探花。”
黄门传令,书吏誊册。
宁庆谢恩退列,神情如水,未见得意,也未见欢喜,只如向来行事风格,冷锐而沉静。
赵嵩翻至下一卷,他的手指在纸上人名轻停片刻,眼神静了几分,低声念道:
“瞿宝砚。”
列中,瞿宝砚微一拱手,缓步而出,行止沉稳,语声清正:
“臣在。”
赵嵩目光落在那卷上,略一顿声,转眸看向殿下列中低首的青袍女子:“朕记得你。”
“澄州解元,会试会元,去岁寒冬的云台策堂,一篇‘衡道’,名动京城。”
他轻抬手指,点在卷首,微微一笑:“策中言‘不求平天下之力,但使人人有力可尽’。”
他将那卷轻敲桌角,语气半问半点:“有人言此语太轻,未见王道之纲;亦有人言——此语至重,能收万民之心。”
“你以为如何?”
这话问的殿中众人皆心头一紧。
殿下,瞿宝砚神色沉定,拱手行礼,答得从容:“回陛下,此策非独写予上观,亦非只为寒门解难。”
“所言‘人人有力可尽’,既非妄自托理于下民,亦非欲分权于朝堂,而是在言一理——天下之治,不在一人之力,而在群势能行。若天下之人各安其位、各尽其力,则圣明之上可有辅、下情之下能上达。如此,则纲维自立,王道可成。”
“此策,便是写给治道之人,以及这世间,正在行、将要行、而尚未能行之法。”
一言既出,殿中诸臣神情微动,目光落向那人。
赵嵩微微一笑,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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