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中有绿洲,凡十五山,有泉如月,饮之得长生。
这是当年郦清祖师留下的关于沙凫州的记载。
可见即便是大能也难免谬误,如今的月泉并不能使人长生不老。
抑或者千万年过去,机缘用尽,长生者已然太多。
乘白羽立于泉畔,只看见平平常常一汪泉水。
泉眼以东坐落有大小宗门三座,泉眼之西则全是合欢宗的地盘。
此时东岸有一男子,红紫衣裳,盯乘白羽已足足两刻钟。
若说旁人,乘白羽腆脸自诩或许是在看他的容貌,可是此人,眉目间比他还要艳丽两分。
大红大紫不能夺其风采,这男子容貌之盛,雌雄莫辨。
乘白羽想一想,袖中焰芒微露,化神修士的威压放出去。
……只见那人,殊无惧色,眼风反倒更密。
“春……春行?”男子喃喃。
“你认得我的法器?”
乘白羽跃近,“请教,道友贵姓?”
男子直直瞪视他的脸。
半晌,
“我是莫将阑。”
莫姓,哪里听过。
“莫道友,烦向你打听一事,”
乘白羽亲切道,“听闻此间合欢宗为祸一方?”
莫将阑面露古怪:“合欢宗?为祸一方?”
“是的,”
乘白羽耐心,“真有其事么?”
莫将阑不语。
“我观道友亦有元婴修为,”
乘白羽锲而不舍,“敢问尊师门名讳?门人弟子可曾受合欢宗欺凌?”
“你是,”莫将阑目不转睛,“仙鼎盟前来斡旋的说客?”
“是。”
搞快,着急想去章留山呢。
按乘白羽算盘,三家走一遍,口供到手,他尽可以回去交差。
因此,当莫将阑提出“天色不早不如到舍下过夜”,他欣然应允。
两人沿月泉愈行愈远,远到乘白羽暂时分不清东西南北,即临莫将阑的宗门,乘白羽眼前一黑。
“……合欢宗?”
乘白羽指头顶匾额,“你是合欢宗弟子?”
“合欢宗宗主莫渐夷,”
乘白羽神智归位,“是你什么人?”
“吾兄。”
“……”
“请吧,”
莫将阑面无表情,“若想全须全尾捱过今晚,你还是莫称仙鼎盟门人为好。”
“那我是何身份?”
“你?”
莫将阑严厉打量,“你是我新寻的炉鼎。”
“?”
“呵,是么。”
一点焰光凝在乘白羽指尖,莫将阑大叫:“阿兄我回来了!”
话音未落,属于化神巅峰修士的威压迎面而来,乘白羽气势立收,被莫将阑顺势勾住食指圈进怀中。
“将阑,这是谁?”
来人并不露面,只闻其声。
“新得的炉鼎,”
莫将阑声气贴在乘白羽耳侧,“别动。”
“嗯,”
来者听起来松一口气,“你总算开窍,既如此,为兄便贺你新婚燕尔。”
虚空之中掷来一物,是一只秀气岫岩玉瓶,两指来宽。
“哈哈,得此美人,为兄不耽搁你,快去罢!”
……瓶中之物是做什么的,不言而喻。
莫将阑:“谨遵兄长教诲。”
“我劝你三思,”
乘白羽安静道,“你既知我的法器,想也一定知道我有道侣。”
腰间的手臂霎时一紧。
“是,我知道,”
莫将阑依旧表情匮乏,“我还知道你的道侣另有新欢。”
“……”
你们合欢宗,知道挺多挺会揭短是吧。
“那是他的事,”
乘白羽道,“我也不会做你的炉鼎。”
两人落至一间华屋,格外奢靡,金丝织地,处处宝砌雕栏。
“我不要你做我的炉鼎,”
莫将阑推门,“你且安心歇一宿,明日再忙你的事。”
“?你有这等好心?”
“但你在沙凫州一日,”
莫将阑疾言厉色,“便须有我伴你左右,不可独行。”
言罢单手挟抱乘白羽进门。
“少宗主。”
“少宗主回来了。”
“哟,这美人儿是谁?”
“真是标致,活像玉虚天神仙下凡,待少宗主享完……”
……
“先下去吧。”
男男女女个个姿容不俗,结伴退出去。
“他们是兄长赐来,”
莫将阑忽道,“我不习宗门双修之术。”
“?喔,”
乘白羽不很懂,“你是说……”
莫将阑将他放下,形容竟然有些拘谨。
“你不与你兄长同流合污?”
乘白羽眼睛一亮,“你兄长果然在欺负旁的小宗门对吧?”
“……”
“可有证据?留影璧?或者有良家子被强掳来?关在何处?”
“我们虽然主修秘术,”
莫将阑忍无可忍,“但也是正经宗门好不好?都是自愿前来!”
乘白羽瞧他,指指自己鼻子。
“……兄长是看着,”
莫将阑耳尖红透,“看我长久不愿与人双修,才默许我强掳炉鼎。”
乘白羽依旧疑心,莫将阑眼神一暗,恶狠狠道:“怎么,仙君愿意舍身一试?”
“罢了罢了,”
乘白羽俩忙摆手,“并无此意。”
“你睡里间,我不扰你。”莫将阑撂下话就走。
待入寝,乘白羽静卧榻上,莫将阑突然出尔反尔,
“你夫君远在大荒山,”
他靠近榻边,
“如此远行,为何不带你?”
“你也说他另有新欢。”乘白羽也不惧他,任他近身。
“咳咳,”
莫将阑作出一副轻佻面貌,抛媚眼,“正值青春少小,孤、孤枕难眠的滋味不好受吧?”
“需要本少宗主为……替你排解寂寞么?”
乘白羽睁眼。
“要么?”
“你……”
“我怎么?我的家世相貌,也不算委屈你吧?”
“你为何,”
乘白羽难以置信,“区区两句调戏人的话,舌头还会打结?”
“孤孤?是什么?咕咕?学鸡鸣?”
“你的眼睛又怎么了?为何抽搐不止?”
乘白羽指他面上,“这不会是你调戏人的表情吧?”
“你……到底干过欺男霸女的事么?”
“……没有!”
莫将阑面上飞红,“说了我们是正经宗门!”
乘白羽一脸揶揄:“嗯,你们宗门不知道,看得出莫道友你,是很正经的。”
“睡觉吧你!”
莫将阑恶狠狠。
恶狠狠落荒而逃。
……
夜阑人静,画烛长明,烟气朦胧,难舍难分。
莫将阑立在里间门边。
他一身靡艳的红紫衣袍,面上艳光明灭,眉宇间却清正。
他没动,只是望榻上,久久久久。
胸臆间悄悄溢出一声叹息,似有无限怅惘遗憾,又似失而复得。
红烛不通人言却通人情,芯短焰长,喜极而泣。
“小阿羽。”
“你瘦了啊。”
……
-
“月泉水烹制?”
乘白羽呷饮一口盏中清露,“果然不俗。”
莫将阑道:“我以为化神修士无须进食。”
“要的,”
乘白羽肃容道,“不吃不睡的是神仙,你还没当上神仙偏要过神仙的日子,仔细将来雷劫也看不惯你。”
“……你唬我的吧?”
“哪有,”乘白羽摇头,“你还小,你不懂。”
“……”
“对了,你多大了?”
“我已满百岁。”莫将阑含糊答道。
“正正一百周岁?”
乘白羽微微恍惚,“说来百年前……”
正巧是紫重山含冤覆灭。
转瞬间他神色恢复如常,复笑道:“说来你已修出元婴,真是少年英才。”
又问,“你说你不习秘术,那你修炼什么功法?”
莫将阑呼哨一声,一柄玄铁剑呼啸而至。
“你修重剑?”
乘白羽端详片刻,指道,“左右无人,你使一套剑式我瞧瞧?”
是无人,合欢宗上至宗主下至洒扫外门,皆以为少宗主得了一美貌炉鼎,正关起门来享春宵呢。
观毕,乘白羽击掌笑道:“好剑术。”
技击一道,此子极有天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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