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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社交其二

2003年,3月30日。

——廉直女子学院,即将举行第117届入学仪式。

当天清晨,南目那音很早就醒了。

天才蒙蒙亮时,她站在二楼的露台上看朝阳。

——想想时光虽然飞逝,但自己的人生正按部就班,即将走入被规划好的新阶段,她整个人不受控制的陷入了一股舒适的懒洋洋。

一懒,差不多就是一小时。

“小南?!”

是师母的声音。

南目那音扶着栏杆往前探了探,正看到半田幸子穿着条园艺围裙,站在院子的灌木丛前。

师母遥遥的冲她招手,说:“醒了就快下来。”

“仪式下午三点开始,但早上就有活动了,你还要留时间梳头发呐~”

“知道啦。”

南目那音拖着长音应了一声。

=====

一刻钟后,南目那音洗漱完毕,坐在指定座位前,等待梳头。

她脑子不算很乱,但清早起来,免不了杂七杂八的发散着思维,想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回神时,师母已经来了,正通过妆台上的镜子,专注的看着她。

见自己回望,大和抚子般的女性莫名长长叹了口气。

南目那音:……

又突发恶疾了?

这个说不上是疑惑还是习以为常的表情,看的半田幸子异常憋气——

她嘴上说着“没什么哦,就是看看你”,手上却没忍住,捏了捏女孩子柔软的脸颊。

在不久之前——

哦,不对,两三年过去,其实挺久了。

重来。

在很久之前。

半田幸子曾经很认真的,想要教会这孩子“如何体面的微笑”。

孩子练习做的也挺好,但一实操吧,就仿佛自带了个开关——

主要南目那音会持续看到咒灵,而三年多的习惯,早就成了自然

——她一看到咒灵,就会条件反射的进行一个身体克制,短暂进入面无表情状态。

而一个人,如果两种差异很大的表情间,变化得非常突兀,必然会让人怀疑其情绪的真实性。

感觉还不如板着脸呢,板着脸别人多少还要猜一下心思,变化突兀,等于将“敷衍”直接摆在了台面上。

所以没坚持多久,半田幸子放弃了。

当前社会,对女性的主流审美,大概是【可爱】,【温柔】和【端庄】这三样。

但其实也有反面的类型。

其一,是【気丈夫】。

翻译成中文,大概是“刚强倔强”的意思。

主要指做事做人都风风火火的人,常用于各大会社中的女性常务、或女性领导人身上。

其二,是【高贵冷漠】。

这个词语,概括的其实不是很准确——

大概就是巫女那种感觉的存在,突出一个凛然不可侵犯。

半田幸子当年发愁了很久,最终不得不屈服于现实(即南目那音的外在条件),改把她往第二种情况上引导。

结果好嘛。

笑不会好好笑,一说摆冷脸,效果斐然!

但回到现实,小南又不是真的巫女或公主——

这样的气质形象,并不利于在女校内过集体生活。

想到这里,师母习惯性的用小指绕了绕孩子柔顺的发尾,开始依照提前做好的设计,给她编头发。

首先是头带。

头带,功能性发饰的一种。

一般作用,是束缚住人额前两鬓的碎头发。

偏运动型的呢,会采用厚实吸水的材质,割绒的工艺,用以防止汗液下滑,流进眼睛里。

但此时,束好发带后,幸子女士却慢慢将其下拉,停在了恰好能遮挡住她额头一半的位置。

发带是红色系(绿色的补色),但很淡(降对比度),绣着浅淡的冬青花纹。

盖住了上庭的留白后,成功弱化了南目那音眉眼轮廓的攻击性。

接着,幸子女士换小拇指,重新从把束好的头发,从头带下面挑出来。

期间不断调整刘海、碎发,和鬓角垂发间的距离及疏密。

发型至此差不多定了,间隙里偶尔会露出的浅色花纹,正好增加了头上部整片深灰色中的鲜活感。

——此处,头带唯一的功能性,就是它的装饰性。

接着是发带。

南目那音的发质,整体偏细软,风一吹就乱,摩擦时如果出现静电,立刻会在衣物表面粘连成一片。

半田幸子用了头带同色的发带,在发尾接近末端的地方,打了个花结。

绳结垂下一长一短两端,比例差不多三比一。

最后是耳饰。

一对水滴形的,小小的绿宝石耳钉。

半田幸子千辛万苦的扣上了,看看又觉得不行,挑来挑去虽然还是绿色,但换成了一对耳坠。

戴好后,女性用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小小的坠子随之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宝光,晕在女孩脸侧。

这动作显然让她的耳朵有点不舒服,但因为是师母,南目那音就只是稍稍侧头,默默地配合着。

半田幸子隔着镜子,再次感觉自己被包容了——

就,怎么说?

冷淡,克制,没什么表情或波动。

但她包容你。

半田幸子没忍住“哎呀”了一声——

“小南真是越长大,就越会犯规了呢。”

这边,南目那音虽然不了解自己犯了什么规,但也习惯了师母突如其来的自言自语。

还是那句话:

年纪也不大,皮就皮点吧。

所以她只是很专注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廉直女中需要学生住校,定下了今天这样的造型,意味着以后的每一天,她都要自己处理一遍头发。

想想就麻烦对吧?

所以当初师母提起这件事时,南目那音是很认真想拒绝的。

可惜。

凡事都要考虑性价比。

南目那音后来想了想,三次元的“人”和二次元的“角色”,本身存在很大差异——

动漫里,人脸大多以作者最擅长的画法提取模板,再由画师规范化,进行一些大同小异的调整。

主要还是以发色、眸色和衣着打扮,来区分各个角色。

南目那音虽然说着要拼个#三秒有效镜头#or#最美路人#的话,但没试过前,谁知道她入镜后颜值多少分?

倒是现在这样。

她也抬手拨拉了一下耳坠。

——就现在这副装扮,最起码算是有辨识度了吧?

而且……

她的手顺着颧骨轮廓上移,摸了摸发丝间浅红色的布料。

而且这个造型,保底遮住了她一半的额头。

目前,南目那音的计划一,是作为天内理子的友人A,在告别时挥泪出场,一击脱离。

但星浆体事件。

不。

应该说剧情线上的任何事件,都可能出意外——

比如她没来得及赶上;

比如老师临时有事叫走她,还迟迟不放人;

甚至是剧情自己崩掉,导致天内理子在公寓爆炸的瞬间,就意外死掉了都有可能。

总之需要预案。

于是预案一:

失败后,她得想办法,以【廉直学姐】的身份小范围返场。

——比如询问一下“理子怎么样了啊”,捅观众刀子的同时,顺口吃个人血馒头。

预案二:

如果返场效果依旧不佳——

那这里,就要试着和不算很烫的角色,发生其他交集了。

考虑到她在观众眼里,属于是TV组自己捏的OC,擅自开感情线容易遭骂。

于是直接放弃BG,改走时髦值高的百合线。

箭头随意指向个谁——

目前首选是庵歌姬

——她旁敲侧击的搞事一番,然后黯然退场,走过路过的观众哪怕只是礼貌嗑一口,也够填上800点的缺了。

至于预案三,是考虑到人际关系毕竟不可控:

如果她还是阴差阳错牵扯到了烫角色,甚至不得不接触主线剧情,进而因为一些事情,被定性为“玛丽苏”而排斥了。

那正好。

南目那音又摸了摸头带。

咒是二次元知名笑话,玛丽苏虽然不太行,但整活儿必然可以。

真到了那个时候,她拿着剧本改台词,分分钟可以假装自己这条头带下面,藏着一道疤。

是的,你没有看错。

南目那音计划里的最后一张底牌,是对着观众假装脑花(笑)。

到时,她敢保证,无论【南目那音】这个OC角色,出场多频繁,原作没有还乱加戏的情况多严重,被剧情党疯狂诟病了多久——

疤头一露,两难自解。

“南?”

南目那音回神。

师母好笑的说:“你发什么呆呢?”

说完最后顺了顺她的发尾,“准备吃早餐吧,等下要出发了。”

=====

两小时后,廉直女子学院。

正门前。

入学仪式下午三点开始,但校内的迎新活动不限时。

大门,甚至于大门前的广场,这会儿都是堵死的。

因为廉直规定【不许家长入内】,来送孩子的大人们携裹着小孩,一群一群扎堆拍纪念照。

南目那音这边肯定也是要拍的——

不过她目标明确,速战速决,一刻钟后就基本完事,收拾收拾背包,准备入校了。

半田清小小的年纪,打仗似的在几分钟内连续换了七个定点,摆出七种不同的姿势,拍了最少二十张照片。

累是有点累,但他见怪不怪。

——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以师姐的性格,必然要详细踩点,校园这么大,一早上都不一定够的。

于是拍完照后,半田家很有效率的果断选择了告辞。

只有她糟心的老师,在上车前突发奇想,开始布置功课。

——“你记得就今日经历,写份感想给我。”

南目那音:……

南目那音:???

老师:“不要这种表情嘛,游记也行啊。”

“凡事发乎情止乎礼,这是你人生的重要节点,总要留下痕迹,一两千字就行,我要求不高的。”

南目那音:盯。

老师:“那九百吧——不然六百?”

师母叹气,说:“一口价五百吧。”

她向左,看丈夫。

“用毛笔写字本来就慢,小南还只写汉字,尺幅间构思起来很繁琐的。”

半田清舟想了想,勉强点头。

于是她又向右转,去看自己的学生。

学生本人是完全不想答应的,无奈三个半田一起看她——

行吧。

南目那音心底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

她姑且答应,转身就走,强行剥夺了老师“定个交作业时间”的机会。

廉直的校园是真的很大。

南目那音在门口站定,拿出招生手册,翻到标注地图页,和竖在一旁的路牌对照。

从起点出发,她先确定了校内咒物的摆放位置。

这里补充原作设定:

政府联合咒术总监会,会在国内的大型公共场合、高校机构内,摆放进行过封印处理的强力咒物。

危害性相对减弱,还可以威慑其他低等级的咒灵不在附近聚集。

差不多一小时后,确定了:

封印地点:后花园东北角钓鱼活动区。

具体存放方式:锁定,锁在蓄水池旁的检修箱里。

封印状况良好,威慑力平稳,校内咒灵数量稀少。

接着,她要确定校内的咒力分布变化。

具体哪里怨念重,因为什么事,会产生波动吗,可能永久消失吗,存在什么顽固的历史原因吗——

折腾完了这些,她还要大概考察下校内常驻人员的精神情况。

其中失恋的,工作压力大的,社交焦虑的等等。

期间路过食堂,干脆把午饭也解决了。

到了中午,校园内人更多了。

熙熙攘攘的迎新活动摊位,占据了校园的三条主干道,走到哪里都是人。

南目那音原本目标明确,准备踩完了地图,就直接去找校内姊妹会的迎新招募点——

此处的姊妹会,和兄弟会一样,是欧美那边延续过来的,一种俱乐部式的社团组织。

不是运动热血,奋斗全国大赛冠军的那种社团,而是一种阶级性很强的小团体。

算是成年社交场的入场券吧?主要方便以后扩展人脉。

南目那音的计划,是找个等级差不多,但逼事更少的团体加入——

不一定要成为核心,那样会被其他人或团体本身的利益需求绑架。

但她也必须要获得一个“身份”。

就,怎么说?

校园,尤其是贵族学校,会存在非常清晰的生态链,需要人寻找到对应自己的生态位。

不然很容易就会淹没在集体中,无知无觉的变成一种代价,被其他人支付出去——

这不是危言耸听。

学校内组织构架非常完备,学生会,年级长,团体领袖,分分钟代表大家(大家里包括你)的意志,进行公开发言,争取某些“权益”。

但事件结束后,权益未必属于你,风头未必属于你——

倒是校规更改、或者削减福利的时候,轻易就会影响到你。

但现在。

南目那音想:要糊弄出最少五百字的游记,我多少得在人群里逛两步了。

迎新活动占了三条街,也有不少真·兴趣社团在招人,体验活动热热闹闹,穿人偶服发传单的就好几个。

南目那音原本该看看风景,构思如何描写人群的——

但她下意识就注意起了各种团体的分类方式,人员构成,和大致的校内排名。

首先一点,大家的制服就是有差异的。

廉直有常规生,也有特优生。

前者是正常入学,后者是纯粹靠分数考进来的,考上了就不用花钱。

——南目那音当初瞄准的就是特优生的名额,但为了以防万一,生生给自己换了个出身。

现在出身换完了,但她也真的是硬考进来的,于是扣子颜色和大部分人不一样,是非常显眼的红色。

乍一看,人群中特优生不算少,比例,嗯,大概十比一吧?

她站在路边数。

常规,常规。

特优。

常规,常规,下一个,哦,还是常规。

数了十分钟后,她默默把比例下调:

二十五比一吧。

但很快,数数行动被打断了,南目那音的眼睛,盯住了一位停在转角处的红扣子女生。

倒也不是红扣子真的少见到这种程度——

主要是女生被拉住后,顺势在这个摊位上填了张表。

南目那音听到收表的那位学姐,用不太确定的语气,读了她的资料。

名字是:“不二由美子?”

“是的。”

那女孩好脾气的回答。

——是熟悉的名字。

南目那音有印象,但还是习惯性的搜索了详细资料。

果然。

结果显示:

《网球王子》。

而不二由美子,是主角团青春学园网球部里,单打选手不二周助的姐姐。

貌似是做记者,还是什么占卜节目主持人——

她出场很少,开一辆红色跑车,设定上还特意注明过,那是她自己写书赚钱买的。

南目那音对这位小姐未来的人生,没什么多余的评价——

她的关注重点,在于【她是个其他番剧里的角色】。

久违的,她想起当初哪个假设:

如果,她带其他番剧里的人物,进入《咒术回战》的故事线,那弹幕会是什么反应?

联动吗?

还是直接马赛克了?

还有,星浆体事件时,诅咒师会进入校园,和夏油杰发生战斗,客观来说,存在一定危险性。

但不二由美子——

这是一个在《网球王子》的故事线里,注定能活到十年后的配角。

如果她被卷入了那时的战斗,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她死吗?

剧情线打架?

还是夏油杰会在战斗前,不受控制的产生【我必须要救下这个人】的思想钢印?

南目那音盯着人看的时间有点久,不二由美子很快注意到了这边。

棕发女孩的视线追过来,看到她时愣了一下,然后像是做了一番斟酌,才对她露出了个小小的笑容。

这算是打招呼吧?

南目那音眨了眨眼睛,没动。

对面,女孩成功接收到了某种“接纳”的信号,走过来想跟她打招呼——

到差不多两步开外的距离,她看到了南目那音制服上的红色扣子。

“啊,你也是啊。”

“什么?”

“就是这个啊。”不二由美子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胸前。

接着,她说:“好奇怪啊。”

之前,在邻里之间,不二家的女儿考上廉直,钱都不用多交的,说出去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

哪怕远在美国的父亲,都会以此为荣。

但真正入校之后,这种颜色和大家不同的扣子,却像是什么特殊的标记——

不,更负面一点。

它像是衣服上的补丁一样,总是引得路过的人一直盯着看。

而看的人一多呢,不二由美子也别扭起来,莫名想把它藏起来。

南目那音静静地听着女孩子不自觉长篇大论起来的抱怨,想:

这个,就属于大环境的取向影响到个人了。

这边,不二由美子还在继续。

“我感觉扣子不一样,相互间说话压力都有点大了——”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刚才看到你的红扣子时,我居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南目那音接着想:对,是的,十二三岁,青春期前,确实是心理最容被环境影响,进而产生落差的时候。

结果那边,不二由美子叭叭的声音突然一顿——

“你说,这个算不算手动给学生分门别类啊?”

“什么?”

“就是预设身份对立啊——我感觉不是很合理的样子。”

她说着说着,直接把自己的思路说通顺了,转而问南目那音:

“你知道教务处在哪里吗?我觉得应该投诉一下这个事。”

南目那音:……

什么鬼的心理落差,这人根本就没受影响!

怎么说呢。

南目那音原本就有拉人做实验的冲动,这一瞬间确定了自己不讨厌她,顿时决定付诸行动,先好好跟交下这个朋友。

于是,就在不二由美子还以抱怨为主,主要输出情绪的时候,一直沉默倾听的南目那音小姐,突然开口了。

她说:“需要我帮你画地图吗?”

“唉?”

“就是去教务处的地图——校内路线我都背下来了。”

“背,还需要背这个吗?”

南目那音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加码道:

“我认为你说的很对,等你真的写好了抗议倡议书,我也可以帮忙署名签字。”

“不是……”

不二由美子懵逼拒绝间,思路陡然一岔——

“倡议书是我想的那个倡议书吗?”

她露出有点不明觉厉的表情。

“这个词一出来,感觉抱怨突然变得好正式啊,像是七八十年的左翼大学生,搞的什么运动……”

“倒也没严肃到那种地步。”

南目那音想:左翼大学生联合抗议那会儿,搞不好可是要挨.枪.子的。

不二由美子就摆手:“我就是说那种感觉啦……”

她声音变小:“小学里有事,直接找老师的就可以了,这里突然提出倡议书——”

“所以做吗?”

南目那音直接打断了她。

不二由美子客观上不喜欢说话总被打断,但眼前这个人……

她瞟了瞟灰发女孩子的脸,感觉居然还好。

仔细想了想后,不二由美子说:“我感觉,一旦做了,肯定会有人说‘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好可笑’。”

——比如那些明明主动搭话,但看到她扣子后,却露出了然的神色,然后敷衍笑笑就离开的人。

“可能还会有人说,规矩就是这样,校史上百年了,一直这样。”

“但是——”

南目那音耐心的跟着她重复了一遍:“但是。”

“但是我感觉就是很不对。”

不二由美子的语气并不激烈:“塌不对,我会不舒服,想想还要在这里读最少三年书——”

那肯定要想想办法,尽快把它解决掉啊!

做好了这样的决定,不二才想起来问身边这位仿佛很懂的人:

“很难吗?”

南目那音想了想,说:“还好。”

一条惯例出现异议,必然会推出新的意见领袖。

这不止是出风头,还可以获得切实的威望。

——提议本身的核心是“平等”,具有普世价值观下的“先进性”,哪怕有人不屑一顾,也不能直接出言贬损。

就,做起来正大光明,且有利可图的事,她只要成功提出来,必然有人加入。

“那些人不一定是出于好心,但做绝对可以做。”

“这样啊……”

不二由美子小学时做过两年学生会长,一旦开始细想这个事,立刻意识到它需要宣传,也需要写大量的文书。

南目那音就很善解人意:

“我可以帮忙画海报,”她问,“水墨风格的可以接受吗?”

不二由美子摇头。

比起海报的问题,她现在比较疑惑的是:

我一开始,不是来找兴趣社团的吗,为什么突然开始工作了?

女孩的表情有点凝重的去看旁边的人。

对方坦然看回来

“……”

不二由美子:“我感觉我好像被你赶鸭子上架了。”

但是:“我甚至都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南目那音。”

不二由美子:“……我的重点并不是名字。”

不过好吧。

“我叫不二由美子。”

介绍完了她还是感觉不对,小小声道,“南目君你,确实是在赶鸭子上架吧?”

——是自己也不爽这件事,所以撺掇我出头吗?

南目那音摇头,说:“反了。”

“我对你很感兴趣,而想要拉近距离的最好方式,就是一起奋斗同一件事。”

“目标明确,按部就班,最终达成。”

“有始有终的经历完这一串,可以有效缩短友谊发酵的时间,几个月的效果就可以媲美几年。”

以上三句,全是谎话。

南目那音真正想拿来打破社交距离的,其实就是这发直球。

听到这么莫名其妙又功利性超强的交友宣言,不论她的答案是或否,态度生气还是无措——

结果区区三秒后,不生气不无措,不二由美子露出的,是一张困惑脸。

就,怎么说?

不二由美子从小,就是个直觉很强的人。

而在此时此刻,她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似乎在被套路——

但套路伴随着剖白。

可她又隐隐觉得,剖白,也是另外一种直球型的套路。

于三秒过去后,她遵从直觉,试探性的去看对方的眼睛。

对面,名为南目那音的女孩,再次坦然看了回来。

她瞳色很浅——

是接近于油画里池塘的那种绿色,让人下意识觉得它很容易映出人投注的影子。

而她看人时,似乎习惯了半垂着眼帘,于是显得又专注又收敛。

——本身表情不多的人,只是这样长久的注视,都会给人种莫名深情的感觉。

不二由美子看着看着,陡然想起自己搜集的杂志上写过:

【研究表明,一旦两人对视超过十秒,就会不受控制的,产生想要亲吻对方的冲动。】

于是她想:这算是第三种套路吗?

说起来有点离谱,但不二由美子确定入学廉直后,从原本的同学那里,听过不少女校的传闻——

比如圣罗贝利亚女子学院。

那也是个教会学校,但校内存在“王子”的职位,由帅气绅士的女孩子担任,还会传承【铃兰君】,【蔷薇君】一类的称号。

——廉直说不定也有呢?

不二由美子漫无目的的想:

南目那音虽然不是俊秀少年气那种可以假扮男孩子的长相,但要竞争这种职位,搞不好也能爆杀。

但她显然不适合当什么【花君】的。

‘称号的话……用宝石吗?’

‘感觉她的眼睛有点像宝石——’

‘话说蓝眼睛在比喻里,常用大海或天空来形容,但绿眼睛,好像一直都只说是宝石的……’

不二由美子也不知道自己走神了多久,反正回神的时候,南目那音还坐在旁边,并且非常专注的,用那双绿宝石一样的眼睛看着她。

“……”

冷淡者的耐心,总是更显珍贵——

想想她居然在等待自己,那股子因为长相而存在的浅薄深情,可信度都莫名的上升了好几倍。

不二由美子认认真真的打量了她许久,忍不住感叹:“好深不可测啊你这个人。”

南目那音:……

不是。

她想:说好的“是或否,生气还是无措——”呢?

直球都怼到脸上了,你没头没尾的搁这儿感叹什么呢?!

结果还没等她再说什么,一个穿着校内制服的工作人员,突然从旁边的小路上冒了出来。

“请问是南目那音小姐吗?”

狗狗祟祟的女性小声问,“学号1203的?”

南目那音原本只是瞟过去一眼,听到学号都搬出来后,神色终于严肃了起来。

一刻钟后。

南目那音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到达了大礼堂后台的休息室。

休息室里,是她们这一届的校内主管老师。

女性,挽着高髻,咖啡色的套装,显得人很老气。

老气的女性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似乎松了口气。

接着,她开始陈述问题。

廉直的入学仪式,和其他学校大差不差,有个需要“新生代表发言”的环节。

这一届的原代表呢,貌似是个什么财阀的大小姐——

结果小姐为人比较狂野,在来学校的路上,就马不停蹄的跑了,现在临时需要个顶替的。

南目那音懂了。

日本这个国家,出了名的教育资源不平均,且阶级固化。

而社会问题缩小到校园内时,往往会在细节处显得更尖锐。

这个落跑的大小姐,应该是家世强到无可争议的类型,所以学校直接定了她代表。

现在她一跑,麻烦了。

代表让谁当?

廉直入学时,笔试面试三轮,操作空间极大,成绩排名的公信力嘛,有,但不多。

把机会给所谓的“第一名”,说实话,像是阶级谄媚,选人不看能力,只看出身。

但好的出身,本身就意味着享受过更多的教育资源——

只论“个人素质”,有些特优生至今只学过英语,但相当一部分常规生,可以将英语和法语,都说的像是第二母语。

你能说前者比后者更优秀吗?

如果为了所谓公平,让特优生在这里出头,反而是另外一种“评价个人能力”时的不公平。

总结:纯是麻烦。

从早上开始,等于说人丢了多久,主管老师对着名单头疼了多久。

最后,她从人群中选中了南目那音——

特优生,但大师弟子,姑且算是一半一半。

她来出头,不会让所有人都满意,但也不会所有人都反对。

所以——

老师看学生本人,想,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

“你本人愿意吗?”

南目那音有点好笑的想:我为什么不愿意呢?

对那位跑路的大小姐来说,上什么学校大概都无关紧要。

也许她上廉直,反而是给廉直镀了层金。

但对南目那音来说,能当廉直女子学院某一届的新生代表,也是一份不错的履历。

——备胎就备胎吧,赚了就行。

那边厢,老师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拿出一沓稿子来。

“这是过去三届的演讲稿,你可以作为参考。”

“入学仪式下午三点,但一点时就要彩排——”

“如果彩排前人回来了呢?”

“……”

“放心吧南目小姐,” 老师在短暂的停顿后,叹息道,“学校是讲规矩的。”

“这样啊。”

南目小姐无所谓的点了下头,说:“抱歉,是我小人之心了。”

但语气里歉意着实有限,低头便开始看稿子了。

——想想还有份游记要写,感觉还没开学呢,尽做功课了。

中午一点。

彩排开始,各单位配合练习走位。

两点。

彩排结束。

两点半。

大礼堂收整完毕,有人来休息室,给南目那音送了一条绶带。

绶带深蓝色,带白色鸢尾花纹,意为“新生代表”。

肩部垂下的穗子旁边,用银线绣着她的名字。

——看出来确实讲规矩了。

三点,仪式开始。

南目那音披好绶带,穿过迂回的走廊,到舞台一角待命。

三点十五,演讲开始。

南目那音在一束追光灯下,从容踏上了舞台。

演讲全程近三十五分钟,其中一大半,是每年都必须要宣读一次的《校园荣誉史》,还有《入校须知》。

就——

感觉好无聊啊。

南目那音语调平稳的背稿,感觉说好听点是演讲,说难听点,就是找人来照本宣一次科,完全不需要演讲者展示什么个人魅力。

——所谓新生代表演讲的环节,最难的,可能是选出当“新生代表”的那个人。

三十五分钟后,演讲卡点结束。

演讲者南目那音,开始致祝福语。

额外计时一分钟后——

“感谢诸位聆听。”

深灰色头发的女孩子收起稿纸,向台下微微鞠躬。

低头的瞬间,南目那音清楚听到了一阵乱七八糟的衣料摩擦声——

期间咚咚两下,似乎还有谁身上的什么东西,意外掉在了地上。

‘嗯?’

她不动声色的直起腰,眼神淡淡的扫了一眼。

结果不出意料:

台下有人站着,有人坐着,还有卡在站和坐之间,诡异的半蹲着——

南目那音谨慎的辨别了一下,怀疑那些人是想站起来给她还礼的。

话说彩排的时候,有这个还礼环节吗?

没有。

那为什么突发奇想?

集体发合照时,还要安排个人喊一二三带头呢。

本来按班级摆阵,整个大礼堂的坐次都非常整齐,现在这个样子真的是——

“啧。”

她没有忍住,终于还是发出了倦怠厌烦的声音。

宽阔的大堂内,咂舌声震耳欲聋。

南目那音:……

对哦,麦克风是不是还没关?

但看台下,大家站是站的乱七八糟,态度上倒是都很安静。

南目那音:……

错觉吗,我没啧出声?

她心里这样疑惑着,面上倒是从容的扶正了话筒,拿起稿子下台。

虽然心情不好,但身体到底是九成新的健全身体,南目那音除了不爽,并没有其他生理上的焦虑反应。

但就是——

好不爽啊。

她重回后台的路上,无意识开始数地上的瓷砖,靠着一排排整齐的数字,勉强压住了诡异的心情。

后台意外的多了不少人,似乎是校内风纪委员会的,要在接下来的环节里,维持后台对接时的秩序。

而在看到她的瞬间,领头那位学姐——

应该是学姐吧?

个子不高,感觉就一米五的样子。

学姐跟偷吃被抓到的老鼠一样,突兀的瑟缩了一下。

南目那音怀疑她把自己的脚步声当成了老师的——

然而哪怕看清了来人,这位学姐仓鼠般的行为模式依旧没变。

她小心翼翼的看人,说话声音也很小,侧身让开路时,甚至顺手为她拉开了休息室的门。

南目那音:……

这是什么意思啊?

她扫过几人身上“风纪委员”的袖标——

是说接下来没有安排,她也不需要重新回到班级队伍,可以一直在后台摸鱼休息的意思吗?

南目那音看学姐。

学姐的头莫名更低了,抬手指了下门,小声说:“你不进去吗?”

南目那音:……

看来没理解错啊。

她犹豫都不犹豫的,毫无集体意识的果断选择了休息。

进门,关门——

因为建筑隔音很好,所以新生代表南目小姐,完全没有注意到此起彼伏间,大家一起松了口的声音。

“压迫感好强啊……”

“是在生气吧,绝对是在生气吧,感觉她越到后面越生气。”

“听说演讲是临时加塞的,可能是反感工作?”

“我之前遇到过舞台感染力很强的偶像,没遇到过这种类型——”

“这算什么啊,反向感染力吗?”

说话的人发出夸张的惊诧声。

“哇哦——”

惊诧完还配了手势。

“就那个‘我在生气’的感觉,好清晰啊,别说前面那些下意识想还礼的人了,我在后台,都莫名其妙就开始心虚了……”

“超冷漠,”又有另一个人说,“感觉是会在被表白后,直接叫对方去死的类型。”

“等等,那种算是人品有问题了吧?”

“但擅自对她表白,想想就很冒犯——”

“都做出那么冒犯的事了,被骂句‘去死’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活该哦?”

“就是活该啊!”

停顿了一会儿,有个人语气微妙的说:“不过能把表白说出口的话,感觉就很勇敢,仔细想想,我居然有点佩服他。”

话音落下,没人附和,但诡异的是,也没人提出反驳。

空气于是又短暂的安静了一会儿。

“不止是勇敢唉。”

有人小小声道:“我觉得能做到这种事的话,以后做什么都能成功的,完全可以夸是‘有毅力’了。”

“……”

“……”

“我说你们差不多一点啊!”

有人终于反应过来了:“只是吐槽假设而已,不要说的好像真的有这么个人,做了这么件事一样!”

恰逢此时,侧门那边,传来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是老师来了吗?”

“等下要开礼拜堂的门,谁跟我去检查座次表?”

“一起去吧,她等下出来了怎么办?”

如此这般悉悉索索一阵子后,所有人都接二连三的消失了。

同一时间,建筑背面,小路口。

三个人高马大的保镖,正结阵一样围成个圈,中间,站着个披头散发的女孩子。

“……好了,我放弃了。”

女孩声音有点干哑,有气无力道:“我现在就去参加入学仪式,保证不再跑了,所以你们——”

她抬手指。

“要守去学校大门口守着,不准出现在我面前!”

她心里知道这些人只是拿钱干活,但就是看了就觉得火大。

那边厢,保镖们都非常专业。

领头那位抬手示意,意思是走可以走,但我们必须亲眼看着您进去。

女孩——

也就是原计划中的新生代表,道明寺家的椿小姐,顿时又是一阵憋气。

但她到底被抓过一回,记住了形势比人强,到底愤愤转身,听话的进了侧门。

走廊里没人。

建筑内阴凉的气息,成功压下了人生理上的烦躁,但空间缩小后的压抑感,又放大了人心理上的束缚。

大小姐在一片黑漆漆中抬眼,正看到尽头拐角的那扇门上,贴着【新生代表休息室】的门牌。

道明寺椿:……

对了,我是不是就是新生代表来着?

等下要演讲吗?

道明寺椿歪头想了下如果演讲该讲什么,尴尬的发现自己大脑里一片空白——

说难听点,她连学校的全名都还没记住呢。

不过算了,管他呢。

大小姐恹恹的推开了门,接着反身,咣当一声把门砸上。

回声传了很远,但走廊依旧安静。

道明寺椿怔怔的在门边站了一会儿没头没尾的开始自言自语。

“那只是一封情书而已……”

一开始,她的声音还很小。

“我连那男孩的脸,都没什么多余的印象——”

只是步入青春期后,一点恋爱好奇心,连带着被人起哄时,生出了点虚荣心,所以顺手接下来罢了。

“——结果直接就送我上女校?!”

女孩子的声音开始阴阳怪气,还夹杂了一些张牙舞爪的动作。

“是为了杜绝商品折旧吗?”

道明寺椿就恨:“我,难道是个什么必须第一手交付出去,才能换出最高价的商品吗?”

“我——”

“我觉得一手二手的,跟女校也没关系吧。”

突如其来的女声,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那声音平缓的继续道:“恋爱这种东西,其实很随意的,你要想谈,女校照样可以谈。”

——快进到20年后,美利坚加载的最新版本里,光性别就127种,你和武装直升机都能谈。

道明寺椿:……

道明寺椿脑子原地卡了一下,解释说:“我不喜欢女的,我只是在讽刺——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肯定马上谈十个八个的报复老太婆啊!”

说完觉得不对。

这屋里怎么有个人?

对面。

背对着门的沙发后,那道女声音平平无奇的唉了一声——

“如果只是为了报复你母亲……那在她送你来的女校里,谈同校的女生,效果不是更好?”

道明寺椿心说对哦,但是——

她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呵呵一笑。

“那正好啊。”

大小姐说,“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你也挺有趣的,那你直接来和我谈恋爱好了。”

南目那音:……

南目那音正想说什么玩意儿,阴阳怪气你听不懂吗?

接着,她看到了门边那人,挂着条和她同色的绶带。

啊,落跑的原·新生代表啊。

那倒是不算‘无故闯入’了。

至于名字……

肉眼看不清,但系统可以直接提取她十秒钟前的记忆,影像截图后,局部放大。

深蓝色的褶皱间,有银线刺绣:

【道明寺椿】。

是她感觉熟悉的名字。

南目那音看着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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