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滢左思右想,与国公府的亲事能不能遂意,关键还得看裴昭。
若裴昭早早察觉她的意图,定会阻挠。
他怎会允许她这么个假千金,如愿嫁入国公府?
“舅母,表哥日日忙于公务,这场风波又让他为我耗费心神,滢滢心中很是过意不去。”苏滢轻抓侯夫人衣袖,眼神透出恰到好处的愧疚,“我与魏二公子的事,还请舅母暂时莫要告诉表哥,免得他又为我的事分心。”
侯夫人略思量,便捏捏她脸颊,笑意欣慰应了她:“你这丫头,谁若待你一分好,你便恨不得还以十分。若能嫁去国公府也好,有晞儿照应,我还能放心些。”
上回沐恩侯府刘公子求娶,裴昭是当着对方面严词拒绝了的,她自然要与裴昭商议着办。
可魏祎行不同,阿昭听说国公夫人有意让两家亲上加亲,并未反对。
便说明阿昭也觉着国公府和魏祎行都不错,这就够了。
侯夫人很清楚,为苏滢说亲之事,主要得靠她张罗,不必再特意同阿昭商议。
两人正说着,丫鬟忽而进来禀报:“夫人,沐恩侯府遣了媒人来,在外求见。”
苏滢与沐恩侯夫人对视一眼,双双困惑。
“我不是拒绝了么,怎的又遣媒人来?”侯夫人嘀咕一句,随口吩咐,“先把人请去花厅,我很快过来。”
“滢滢等我一会子,舅母去去就回。”侯夫人换了身外衣出来,正要走,又停下脚步,回头问了一句,“滢滢,那刘公子,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可愿再见见?”
她和阿昭再为了苏滢着想,也不能枉顾苏滢自己的心意。
若是往常,苏滢定会断然摇头拒绝,告诉侯夫人,她对那刘公子无意。
可如今,她已绝无可能得到裴昭,与那魏二公子也没彻底定下来,她心里总有些不放心。
苏滢迟疑一瞬,没把话说绝:“舅母先去看看吧。”
闻言,侯夫人愣了愣,原来滢滢对那刘公子不是全然无意?得亏她问了一嘴。
目送侯夫人出门,苏滢等得心焦,便望着博古架上各式珍奇器玩失神。
沐恩侯府已被拒绝过,却又特意请了媒人上门,定然会抛出更优渥的条件,试图打动侯夫人和她。
刘公子她是算不得喜欢,且她还记得裴昭说过,对方品行不端,与裴暄是一丘之貉。
可有一点终归不同,刘公子是求娶她做正妻啊。
只要对方肯给的东西足以打动人,她也不是不能考虑。
当然,若能与魏二公子定亲,她可不会考虑刘公子这种人。
有干净的肉包子吃,她干嘛去捡那脏的?
“沐恩侯府简直欺人太甚!”侯夫人怒气冲冲回来。
苏滢游离的神思瞬间被拉回,忙上前抚抚侯夫人后背,为她顺气,关切问:“舅母别气坏身子,快坐下歇歇。”
“翠竹姐姐,劳烦去沏壶枸杞菊花茶来。”她扶着侯夫人坐下,柔声吩咐翠竹。
翠竹应是,匆匆出去。
又温声劝了几句,侯夫人怒意终于平息了些。
“我还当那沐恩侯府多有诚意,没想到请媒人来,竟是想纳你为妾。还说什么废太子不日便会被复立,沐恩侯府水涨船高,侯府嫡子自然不能再娶罪臣之后。我呸!”侯夫人也是气狠了,“皇上都没追究,他们倒先嫌弃上了。还没得势,便如此轻狂,这样的人家,幸亏我早前听阿昭的没答应,否则岂不是害了你?”
侯夫人抱住苏滢,心疼不已。
罪臣,说的便是那被抄家罢官的苏尚书了,也是她如今名义上的祖父。
苏滢无奈,苏家千金的身份,也不是那么好用啊。
不过,她既然借着人家的名头沾了富贵,哪有只捞好处的?福祸相依,她认了。
只是,眼下形势明朗,她只有魏祎行一条路可走。
“没关系,能借此看清沐恩侯府的真面目,也是好事。滢滢不孝,让舅母为我操心了。”苏滢小脸依在侯夫人肩头,“我年纪小,对祖父的事一无所知,可我爹娘都是很好的人,我不信祖父会是大奸大恶之人。旁人嫌弃,我也无可奈何,多谢舅母收留教养我一场,滢滢感激不尽。”
“你这傻孩子,怎就这般命苦?”侯夫人想到苏滢无依无靠,越想越替她难受。
“你放心,舅母会替你备一份丰厚的嫁妆,绝不让人看轻你。”侯夫人摸摸她发髻许诺。
夕阳斜坠,照得地砖粲然生辉。
裴昭立在书架侧,地上拉长的身影似一竿竹。
架上无数的书卷,皆摆放得整整齐齐,唯有目光定格的一本,似是随手塞的,露出半指宽的封皮,格外醒目。
这些书卷,裴昭几乎都看过,尤其这本,更是翻过数遍,倒背如流。
是以,只一眼,他便认出,这唯一没摆正的一本,正是那晚苏滢看得入神的兵书。
他让她自己回去,她却大胆地闯入他内室,紧紧环住他腰身。
“滢滢心悦你,不想嫁旁的郎君……心中只系表哥一人。”少女情意绵绵,言犹在耳。
裴昭伸手,将那兵书推进去,放好,与周遭其他书卷齐平,摆在它该有的位置。
可摆好之后,他修长的指骨久久未移开,紧扣在那黛蓝书脊上方,指尖泛白。
他下颌略收,宽直的肩膀微微发颤。
半晌,他站直身形,唤来厉锋,沉声吩咐:“去找一位会说冀州话的人,要可靠,速去!”
他的语气,似在吩咐十万火急的军情。
厉锋怔愣一瞬,面色凝重,片刻未敢耽搁。
天色将将暗下来,苏滢用罢晚膳,从侯夫人处回来,刚走到院门处,便被一名护卫拦住。
这护卫她认得,是裴昭身边的人。
“表小姐安好,主子请您过去一趟。”护卫恭敬有礼。
苏滢看得出,对方还不知道她是假的表小姐。
“表哥找我何事?”苏滢疑惑,难道裴昭又想问她过去的事了?
护卫摇摇头:“属下不知。”
如今她身家性命都捏在裴昭手里,裴昭叫她过去,她不敢不去。
苏滢同玉笥说一声,接过玉笥递来的绛纱珠灯,便随护卫一道往裴昭住处去。
进了裴昭院门,里面清净得很,寝屋和书房都未掌灯,只廊下灯影摇曳。
裴昭不在?苏滢正想着,便见那护卫引着她穿过门洞,往书房后面去。
“表小姐随我来。”
裴昭住处,她虽来过多次,却从未四下转过。
今夜方知,书房后的竹林,比她以为的要大得多。
竹林间,小径错综复杂,蜿蜒曲折,苏滢跟着护卫往里走了一阵才察觉,她竟有些记不住路。
虽说隔几步便挑着一盏灯笼,可四下无人,竹影森森,到底有些骇人。
苏滢正走得脊背生寒,忽见前头柳暗花明,林深处竟修着一座竹寮。
天气再热些,此处倒是纳凉的好地方。
“进来。”屋里传来裴昭的声音。
护卫躬身施礼,转头离开,独留苏滢一人在门外。
苏滢深吸一口气,捉裙迈上石阶。
这屋子从外头瞧着不大,里头一应陈设倒是齐全。
绣石竹的落地绢纱屏风,半卷的湘帘外,翠竹珊珊,美如画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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