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渐次照亮客房的每个角落。
荷香倚在床头和妹妹说话:“以后,不知道会走到哪一步。”
“那将来要是过不好,你会怨元姨吗?”菡香正拧了帕子给荷香擦脸,闻言顿了顿。
荷香恓惶道:“我……我可没想过……我怎么会怨元姨呢。”
她不是个有主见的,昨日不过奋力一搏,往后过会不会抱怨?其实说不准。
菡香深知她的脾性,见她说得犹犹豫豫,轻轻叹了口气,劝她:“咱们没什么本事,是元姨帮了咱们,咱不能忘恩负义。”
姊妹两个正说着,院子里又传来几道声音,接着门推开了,是曹老安人、张娘子、小曹氏等走进来。
昨夜关城门前后曹老安人才接到信儿,哭了一宿,早上饭都没吃就来了。
她几步走到床前,揽过荷香,扳着她的脖子看那伤口,大哭道:“我的荷姐儿,你可受了大罪了。”
荷香忍不住又哭起来,小曹氏忙劝着:“可不敢哭,伤了眼睛。”
众人慢慢劝解住了,才坐下来说话。
曹老安人先感谢顾观月:“为了这孩子,劳累你费心了。”
顾观月同张娘子坐在窗下春凳上,张娘子怕曹老安人嗔怪,闲事哪有那么好管的,轻不得重不得的。
于是替顾观月描补回道:“安人别怪她孟浪。”
却不知曹老安人真心谢她。她年纪到了更看重实惠,早觉得陈家不好,长痛不如短痛。
人生那么长,过十年二十年回头瞧,当下看着了不起的事大多都算不得什么,不过插曲而已。
于是揩着眼角说:“谢她还来不及呢。自从知道荷姐儿受的那些苦,我日日挂心,如今一了百了,不过是从头再来。”
菡香听到这里也插口道:“一定不怪的,我姐姐也不怪。”
顾观月见她两个真心不介意,也不待荷香表态,便将她的打算说了。
先让荷香在花满蹊养好身子,过一两年自己想清楚了往后的路,或再嫁或自己找个事做,都使得。
这期间,可以跟张娘子作伴,想要识字、刺绣抑或种花,都有现成的师傅。
荷香听了就要起来给她磕头,叫顾观月按住了,劝她:“万事不急,先养好了再说,别怕。”
张娘子便与曹老安人说:“昨儿回来元娘跟我商量两个孩子的去处,她姊妹们信我们,我就把孩子带好了,保管健健康康还给你。”
又不免感慨:“也不知陈塾师那样人家,怎么就做出这种事来,外头都道乐善好施,急公好义的。”
顾观月冷笑。
这事并不奇怪,就有那等人家,怜贫惜弱只对着外人,对自己家里人反倒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这种就不是真的好人加家,对外也是为邀名,不是真的心善,说到底都只为自己。
张娘子有此一问,实在因为她一生所见都还算好人。
曹老安人倒是明白,也不想多说,只啐了一口:“什么好人,虚伪至极。”
这边不及细说。倒是袁澄见她们说完了,顾观月走出来,便问着:“就这么放着陈家?”
依他的意思,得先把陈家的罪名按死了,不能由着他们出去乱说。
这样自家娘子接人出来,替人家出头的事才更有由头。
顾观月不知他心底的意思,便笑着问他:“你又有什么坏主意?”
袁澄拉着她的手站在院子里吹风,细细说到:“不必做什么,传些话出去手到擒来。让陈家别到外头乱说。昨日事了,我看荷姐儿不像个能报仇的,咱们不必掺和。”
顾观月任他牵着,两人出院门走到园子里去,一路赏着花。
边走边将这事慢慢说定了。
过两三天就有话传出来,村里人都说:“没人性的,把儿媳妇当外人。”
陈家人走在路上都不敢抬头。依他们说,倒觉得自己有苦难言,倒赔那么些钱,还叫人说闲话。想去花满蹊说道说道吧,又没有实证是她们传的话,就有实证也不敢再去招惹,只得罢了。
自此荷香、菡香就在花满蹊住下,日常伴随张娘子。
张娘子教两个人识字儿、刺绣,荷香都学得差强人意,倒是菡香颇有灵气,又肯用心,张娘子得了个好徒弟,也自欢喜。
又忽忽半年,某日大春突然来花满蹊求见。
他自从捞起荷香后,不知怎么转了性子,求着他舅家借了十几两银子,做起贩货的生意,半年就在镇上积攒了个小小的杂货铺子,自觉也能养得起家了,打听了荷香在花满蹊,于是来求娶。
他上无父母,为人仗义,那时又有了产业,荷香自思两人也算有了肌肤之亲,有这个男人可依靠是件好事,于是也愿意,便点了头。
曹老安人撵着李太公多方打听了,通知李二娘,年前将她女儿嫁了过去。
人之际遇、选择,顾观月也并不愿意样样插手。
见这回她家里人都愿意,大春看着是个好的,什么也没说,给荷香陪送了一百两银子,加一套银首饰,送她出了门子。
这都是后话,且说回来。
顾观月这里将荷香安顿下,因在花满蹊耽误了一晚,第二天晚上便与袁澄赶回宝应县。
袁澄将马丢给车夫,一撩长衫跳上车,钻进车厢一定陪她坐着,打趣道:“娘子辛苦了,我给娘子捶一锤。”
说着将手放在她肩上,作势要给她捶。
顾观月嗔他一眼,牵牵嘴角,并不开怀。
袁澄正是为了劝慰她才进来的,她已有两天不大见欢颜了。
揽过她亲在额角,让她依偎进怀里,将她的头垫舒服了,便道:“可是累了?还是心里头不得劲?有什么想头跟我说说,别一个人闷着,闷坏了。”
顾观月在他肩头闷闷地说:“你说,这些好好的女孩子凭什么要受这么多不公呢?在家要让着兄弟,出嫁要依从丈夫,任何事都将自己放在最后。一生好像是写满了‘依靠',依靠别人的善良,依靠嫁人的运气。世人赞她们顺从、贞静、贞洁,从没有人这样赞美一个男子。”
她越说越气,狠狠地锤了袁澄几下。这不公的规则,都是男人定的。
袁澄忙抓着她的手哄到:“好月儿,不是我。我最佩服月儿至坚至强,什么柔顺柔弱的,我月儿才不是。”
顾观月嘟着嘴哼了一声,还是不能开怀。
袁澄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听她接着说到:“我也不是心善,我就是……不甘。荷姐也好,其他小娘子也罢,都该自己给自己做主,这个破世道!”
袁澄并不觉得她的想法惊世骇俗,他一贯觉得人与人没什么分别。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穷的、富的,为官做宰的、街边乞讨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天道之内,还有人为。
于是随口问她:“若说自己做主,却又怕她撑不起来。”
顾观月抬头说:“所以要让她跟着娘学认字,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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