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一念从打坐中悠悠醒来，只见容姝媛早已候在门外。天寒地冻，凌绝殿的房檐上还垂着冰凌，公主就那么垂袖侍立在门外。

她一身天青银鹤袍，梳着朝云髻，戴着九凤钗，凤口里衔着一串玛瑙珠子，轻轻垂在她额头上，衬得平淡眉眼也有几分冷艳。

苏一念出来时，容姝媛便行礼，说：“师父，今日便是约定好归还朱颜的日子了。”

苏一念见状笑道：“你这是要入宫么？从我这里拿走，就马上带给陛下去？”

容姝媛微微颔首：“入宫有时辰，还请师父切莫误了。”

苏一念便叹气道：“朱颜出问题了，请你回禀陛下，恐怕这东西是给不了慕微云了。”

容姝媛霍然抬首，问道：“朱颜能出什么问题？师父，不要背约！”

苏一念怅然道：“师父不过关了你一次，就闹脾气到这样。你不信，我拿给你，你就知道了。”

等朱颜到容姝媛手上，她才知道，确实是出大问题了。

“朱颜为什么拔不出来？”容姝媛难以置信，“这是什么意思？”

苏一念轻轻摇头，说：“意思就是，朱颜剑主已逝，它要封住自己，等待下一位主人。”

“可慕微云明明还活着！”容姝媛道，“前几天还有消息！”

苏一念道：“也许是她刚死。但还有一种可能……慕微云，根本不是朱颜剑主。”

容姝媛张着眼睛，不知道从何开始反驳：“怎么会呢？她明明完全可以役使朱颜啊！”

苏一念道：“那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和朱颜剑主是母女。姝媛，你可知道，当年云中慕氏纵火自焚之后，我们没有在现场找到方辞镜的尸体？”

“您的意思是……”容姝媛不着痕迹地倒抽一口冷气，“这十年来，方夫人还没死？”

苏一念点头：“只要她许可，慕微云一样可以使用朱颜。可是，不是主人，到底不是主人。正主一死，朱颜自然封住了。”

容姝媛还没回过神来，苏一念已经下来，示意她和他往山下走去：“今日我亲自去面圣，把这事说清楚。姝媛，你不要怕，你之前从中说和，师父不会辜负你的心意。”

容姝媛愣了一刻，止步道：“师父，我便不去了。父皇要是怪罪下来，还请您替我美言几句。”

苏一念看小姑娘站在原地，手还绞着衣角，温柔一笑，说：“自然。索性无事，你去多练练吐纳，最近心烦意乱，功力可有退步了。”

容姝媛应声退下，一边走，一边兀自想着。

苏一念的这套说法，完全讲得通。

只要方夫人活着，允许女儿使用朱颜，慕微云确实是可以表现得和朱颜剑主一模一样的。

如今朱颜封剑，慕微云如果还活着，便不是朱颜剑主。既然不是主人，不还给她也是天经地义的！

容姝媛没想出有什么问题，但她觉得，太巧了。

方辞镜怎么偏偏就在这时候去世？

简直像是帮了苏一念一个大忙。

正兀自想着，容姝媛忽然被一个小姑娘撞上了。那小女孩儿穿着不合身的度尘宫弟子服，一脸茫然地倒在地上，看容姝媛面无表情，一刻之后，她突然哭起来。

容姝媛一个头变两个大，思绪也被打断了，偏偏她在山上不爱带仆人，也没个人接手来哄。

琅琊公主只好自己俯身，问道：“你是谁家小孩？知道这是哪里吗？”

那小孩只是哭着，说不清楚话，一味喊“小姨”。容姝媛天生冷相，无奈的时候更不讨孩子喜欢，一大一小就这么僵持在雪地里，直到一个年轻女声由远及近喊过来。

“团团！团团！”那女弟子唤着名儿，一路穿林拂雪而来。

山上巡逻的四品修士立刻拦住她，骂道：“你是哪儿来的？定苍峰上，哪有你吵闹的？”

容姝媛喝道：“谁在那里？放她过来！我要问话。”

四品修士听了公主的声音，忙变脸道：“公主，请。”

那小孩儿已经扑了过去，把那少女扑得一踉跄，鼻涕眼泪都抹在她袖子上：“小姨呜呜呜……”

容姝媛看了这对姨甥片刻，忽然道：“白雪儿？”

白雪儿忙拉住团团，磕头道：“公主，正是民女。”

容姝媛问道：“你们怎么上山来了？”

她本意不坏，怎知玄青门的规矩大过天，度尘宫的小弟子一向是被视为红尘中俗物，不许上山的。白雪儿被吓到了，忙又磕了三个头，说：

“今儿是山上要封印东西，点了民女等一百人上来压阵。甥女在山下无人照看，便带了来，不想她乱跑走失了，还请公主恕罪。”

容姝媛道：“这又何妨。你们在镇什么？”

白雪儿道：“回公主，是一具凶尸，从江州来的。”

容姝媛刚要放她们走，想了想，却说：“江州？是这次魃僵阵里的么？”

白雪儿道：“正是那邪术乾位的压阵女尸。”

容姝媛道：“带路，我要去看。”

几日后，杏花渡雪。

雪已经密了，慕微云还是保持着早起逛逛的习惯。朱鹤闻已经行动自如了，只是偶尔会疼，于是便每日跟着慕微云出去游逛。

他们这几日主要在查地方上关于“龙王”的记录，成果颇丰，两人难得心情甚好，有说有笑地往河边走。

慕微云瞧朱鹤闻不戴帽子，头发上落了雪，便笑道：“你怎么白头了？”

朱鹤闻道：“既然是白头，何不一起？”

两人这些日子来，心证意证，有些话都不必多说，何况又没旁人。慕微云只笑道：“你是白头郎，我不要见白头，不可以吗？”

朱鹤闻心思纤敏，闻言心一滞，却见慕微云没有意识到，决心不提不吉利的事。两人玩闹一阵，朱鹤闻忽然道：“你看，远处是不是来人了？”

慕微云同他一道远望，只见大路上一队人，阵势严密，如同黑龙压云而来。朱鹤闻肃然道：“我去探问，你快回去预警！”

本来说好这几日归还朱颜，却不曾归还，他们本就料想京城出了事，正戒备着，慕微云拔腿就跑。跑了两步，她在山坡上回头一看，忽然停步了。

随着那队人逐渐走近，她好像看到了“慕”字的旗帜！

朱鹤闻见她发愣，问道：“怎么了？”

慕微云三两步冲到他身边，拔出“九皋”，跳上去就歪歪扭扭朝那儿飞去。朱鹤闻追了两步，她只回头喊道：“你先回去预警！但好像是我……”

她的声音已经被甩到云里去了，朱鹤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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