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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重生后的苦涩

夜宴过后,容成殷独自在书桌前对着一幅画出神。

不止是眼角嵌有的红色痣,朱砂般的命格印;还有那双秋水眸,甚至于轮廓,恐怕世间再找不出如此相像的人。

仲夏已死,他原以为这就是结束,毕竟死亡已经是两两相隔,时间和空间的两厢决绝,再无相见的可能。比生离更绝望,遥遥无期的等待。

他曾以为这辈子就如此了,他与仲夏的缘分已尽;但萧徽的脸……

怎么能这么相似?仿佛能够从她脸上窥得几分仲夏的精魂一般。就像是故人借由了萧徽的身体,向他传递着得之不易的讯息。每个字、每句话,每个表情、每个眼神,都带有从前的气息,都在牵动他的回忆,一颦一笑都近在眼前一般。从前只能抓住的幻象,只能凭借自己的回忆来找寻她的痕迹,现在却是真真正正地站在自己面前,真实到他伸出手,对面的人就会回应他。

尽管他清楚,眼前的人并不是仲夏。再像也不是。

错位的情感,错位的时机,错位的一切。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他想获得的东西,他认定的人,难道不是命中注定的轮回?让这位安南县主来代替仲夏的魂灵,让他来延续他们本应该拥有的一切。上天的赐予。

即使只是讲了区区几句话,容成殷也能从中察觉到萧徽同仲夏完全不同的部分,无论是说话的方式还是具体的性格、看待事物的方式,都让他在假象中沉沦的同时清醒而自持。

仲夏擅长织绣,却不擅笔墨,萧徽偏偏是相反的。

如同镜子一般,虽看上去一模一样,实际上却恰恰相反。

她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容成殷也从没想要把他们当成一个人,萧徽就是萧徽,仲夏就是仲夏。自己现在对萧徽的额外关注,只是从中获取到了一些对前人的怀念而已,仅此而已。倘若不是因着这一层关怀,他大概根本不会注意到萧徽。而萧徽身上独有的气质也的确难以掩盖,这让她难以“变成”任何人。

不过即使这样也很够了,人生短短不过须臾之间,何必把一切活得那么清楚呢?两个人还是一个人,活着的死去的又是谁,分得清楚就能活得更好了么?

倒也不见得。

容成殷自认不是什么光风霁月、世俗意义上的好人,但主动接触萧徽本身可也算不得罪大恶极。

他不是在编织牢笼,只是有意无意地挖了一处陷阱罢了,三分真心七分游离,假亦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为无。掉进去的算倒霉,掉不进去……他还有办法挖得更大。

而且他不是不能给萧徽幸福,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寻常日子的甜蜜罢了,他不是给不了,也不是不愿意。对萧徽这样小门小户的女子来说,如此不好么?

有数不尽的锦衣玉食和荣华富贵,而她几乎不用付出任何,他容成殷不图她的钱财不图她哥哥区区的官职,只用她在陷阱里做一只不经意间意外折了腿无法逃脱的羔羊幼犊,用以维护已然逝去的一些错觉而已。

世上的绝大部分事情都不够公平,可在容成殷心里的确有公公平平的一个秤,一端承载了他所能付出的,另一端即将盛满他所希望得到的。二者之间也是一种平衡,这平衡完全取自于他自己。

至于这处陷阱最后会不会连他自己也陷进去,那就不是现在应该要考虑的了。不战反而生怯,岂不成了一开始就输了的死局。

只是这棋局的下一步……从何下起?

正值休沐之日,萧徽晨起原想带着宫婢们在宫苑里锄草种花,抚琴赏景吃点心,院子里的桂花眼下已经开了,唯恐过几天凋零,现在就摘下来制成花蜜最为可口,到时候一并做成果酱金糕,够吃好一阵子的。

莲燕举双手双脚赞成,有吃的的地方肯定少不了她。

不料容成青却不经告知便来到宣华殿,身旁也只带了零星几个随从,身着玄霜鹤纹长袍,并锦纹圆领窄袖衫,活脱脱一个世家公子的做派,身旁几名侍卫也无一例外都戴着帷帽,这可让萧徽摸不着头脑。

好在不用萧徽开口,容成青便主动说是看休沐日清闲,正好得空可以带萧徽一起观赏一下宁陵城内的风土人情,“前些日子有些忙,疏忽了,还请县主给孤这个赎罪的机会。”不得不说,容成青长得很好看,又说这种带了点机灵的话,连带着面部轮廓都柔和了些,同平日里萧徽看到的身着龙袍的他很不相同,这个他更鲜活更肆意一些。不由得心里也在想,那么哪个他才是真正的他?是柔和的他还是严肃的他?一体两面,人本就是不同水流汇集到一起的一汪清泉,太过于纠结其中杂质的含量反而会深陷囹圄,萧徽清楚这一点,却还是不自觉地想多了解一些,多了解一些他这个人本身。

初见那天奇怪的感觉此刻又涌现上来,她与容成青也未尝有多熟络,何至于此?“仿佛之前见过”,这些话话本里也有,她却隐隐觉得不一样,也许是因为容成青的表情太过真挚,真挚的人是让人不忍他经受伤心之物的。

萧徽索性答应下来,心里也有些期盼能多了解容成青一些。一瞬间她恍惚间脑海中可能闪过了容成殷的眼睛,雾凇似的清冷又肆意的眼神。他们一样吗?在自己心里,也没什么不同,只是两个都和自己稍微有些接触的人而已,区别可能在于她和容成殷已经是说定了的朋友,对容成青……萧徽现在还不能妄下定论,但总觉得以后也会有交集。

莲燕张罗着就要去取件长衫怕风冷受寒,述怀则是同容成青带来的护卫站到了一起,待会出宫时如有需要扮演下人的角色。

在容成青的要求下,萧徽也戴了一顶帷帽,白色的纱长长地垂下来,将整张脸都盖住了。她其实从没戴这种东西,面纱也只是极其少数的时候戴过,她原本想来应该没什么问题,在宁陵城内又没人会记得她这张新来的小小县主的脸,但拗不过容成青的坚持。

系带弄不明白,几根细绳总故意和她较劲似的,偏不往一处去,帷帽也比面纱重得多,稍不注意就容易戴偏,或者掉下去。

容成青轻呼失礼,伸手替她系那几根带子,原本怎么系也系不好的细绳,到了他的掌心,纤细手指翻飞间就系好了,为避嫌,指尖甚至都没有触碰到她的脖颈。

传不来的指尖的温度。萧徽道谢,上了马车之后,只是独自看着自己薄如冰片的指甲出神。

萧徽初到宁陵,又只是第二次出宫去,见什么东西都觉得新奇,她倒挺想在大街上如同寻常百姓一般逛逛,但思及容成青的身份,还是作罢。

反正她今天也是来陪某人散心的,容成青说哪好就去哪就是了,她哪里都没去过,反而哪里就都很新鲜。

先到了城西街口,容成青便带她拐进一间银楼,里面满是金银做的首饰和器具,从流苏明月珰到金镶玉的步摇、甚至还有银茶杯茶壶,兼有从北境挖来的稀有矿石,镶嵌在本就熠熠的首饰上,更加炫目多彩起来。

容成青看到萧徽充满欣喜的眼神笑了一下,“我还未登基的时候,经常到这里来给母妃买些首饰。这是宁陵最大的银楼,各种首饰应有尽有,你喜欢哪样,直接包起来就是,叫侍卫们提着。”

萧徽左看右看,这件绞丝虾须镯喜欢,那件金丝八宝攒珠钗也喜欢,这件金累丝牡丹步摇也喜欢……索性大手一挥,全都要了,付了钱之后交由述怀捧着。

“这件绿雪含芳簪倒是雅致,”容成青对她说,“与你极为相称,你觉得呢?”

萧徽望去那枚小小的簪子,是以翡翠雕制而成的玉兰花,清新典雅,别致大方,旁的还有一串银子打磨而成的流苏,不是雪却胜似雪的白。她点点头,把那根簪子拿起来,“确实很漂亮。”

萧徽今日穿了一身翡翠烟罗绮云裙,配这裙子正好。因此从银楼出来之后便将簪子簪到了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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