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中残留的奶味让乔云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哪怕她才刚醒来，睡意也还是随着温饱再次涌起。

猫的睡眠时间本来就长，小猫更是如此。

岑瑛又一次推门离开，不知道去了哪里。中午的大杂院在短暂的喧闹了一段时间后，又恢复了该有的安静。春天的风轻轻吹打玻璃窗，炉子里燃烧的煤火劈里啪啦，身下还算柔软的被子不断催发睡意，听进耳朵让她的眼皮再次变重。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睡了很久，久到身体酥软到仿佛不属于自己。不过考虑到它时不时就不受自己控制，也不能说完全属于自己。

“哥，我带同学来看猫。”

门外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声音。乔云汐心头一颤，整只猫炸毛起来的瞬间，就看见一个矮小的模糊身影从门口走来。

“今天回来得挺早啊？”

“嗯，老师们要去开会，今天就早放学了。”

那声音带着些许久没听到的青涩，但她还是立刻就认出这属于岑澜。在她生命的最后，那个男人就是用这样的嗓音诅咒她快点去死。

此时的他不过十一、二的模样，脸色白净，还带点招人喜欢的婴儿肥。五官底子阴柔得像个小女孩，偏短的头发带来的英气却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谁见了都能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模样俊俏的小男孩。

看着那张还没长开的孩子的脸，她的心头就闪过一丝恨意。

前世他就是靠这样人畜无害的面容走进她的家门，可现在的她看着那张脸只觉得恶心。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个男人的，无论这人长什么样，哪怕他化成灰，自己都记得他。

她并不惊讶岑澜的出现。这里毕竟是他家，他们兄弟的关系也还算可以，可让她震惊的是跟在岑澜身旁的竟然站着别的女生。

“这就是你哥养的猫吗？”

小女孩站在岑澜身旁，有些怯生生地惊讶问道，显然她也是被岑瑛的传闻吓到的孩子之一。

岑瑛这人从小就长得严肃，明明眉眼长得像他秀气的妈，可往那里一站，周身的气场就足够吓得小孩忍不住怀疑自己一不小心就会被他打上一拳。

92年还正是古惑仔流行的年代。乔云汐记得自己小时候，隔三岔五就能听到岑瑛混社会后把xx给砍进医院的谣言。

岑瑛一向知道自己不得孩子喜欢，点点头打了个招呼，就去厨房忙晚饭的事了。他的离开缓和了屋内的空气，本来只敢缩在岑澜身后的小女孩终于敢走到床前。她摸了摸小猫脑袋，又捏了捏尾巴，终于眉开眼笑，脸颊挤出漂亮的梨涡。

“真是意想不到，你哥长得这么凶，养出来的猫倒是挺可爱的。”

岑澜见她开心，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喜欢吗？喜欢的话，我就把这只猫送你。”

“好啊。”

小女孩的手已经朝她伸来，似乎是要把她抓到怀里玩。乔云汐想要躲，奈何这个木箱搭出来的床就这么大，这边她还没有找到躲的位置，那边小女孩的手已经牢牢地摁在她的两侧。

小猫温暖的体温让她脸上的笑意更深，可说出来的话却故意带着某种怨气。

“不行，这猫我不能要。你不是要送给乔云汐吗？给别人的东西我才不要。”

乔云汐没想到俩人的对话里会出现自己的名字，心中不由得一惊，也因此忘了挣扎。

“她呀？她哪能跟你比啊。你要如果喜欢的话，那我肯定送你，不送她。”

小孩子早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明明的声音还带着稚气，一听就是还在上小学的声音，但说话的内容却早熟了许多。

小女孩听了，抱起猫娇娇地笑了起来，显然对岑澜的回答很满意。

乔云汐不记得这个女孩是谁，记忆里从来没出现过这样一个人，估计是岑澜的同学。岑澜小她两岁，92年还是刚升入初中的年纪。后来她因病休养了两年，俩人才变成了同学。

她的名字不过是蜻蜓点水一下罢了，很快俩人的注意力就从送猫转移到了别处，甚至就连成为猫的自己也成了无关紧要的存在。

她抬头看向那个从小围着自己转的男孩，突然间，她觉得曾经深爱着他的自己看起来是如此的好笑。

“我从小就爱你，这辈子也只爱你一个。”

长大后的他曾这样对自己说过无数次。

这样的情话无比老套，却一度让她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竟有幸被一个男人深情地爱了二十多年。所以在她头一次发现她出轨的时候，乔云汐只觉得一切都是误会。

他爱了自己二十多年的，他是从小就深爱自己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背叛自己？

恶心，真是恶心。

一想到自己竟然会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为他的出轨辩解一次又一次，乔云汐就觉得不仅眼前这个男人让她恶心，就连那个傻乎乎以为他是真爱的自己也让她觉得恶心。

那边闲聊的俩人不知道在聊什么，乔云汐已经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他们的声音飘到她耳边嗡嗡的，可留下来的却没有一点痕迹。俩人天南海北地乱聊，聊到最后似乎话题又扯到了她的身上。

乔云汐看见岑澜伸手朝她摸来，白净的脸上已经开始浮现曾经在她面前经常出现的讨好。那时她享受这份在意，现在看了却直觉得反胃。

她气急败坏，想都没有多想，张大嘴巴就对着岑澜的手一口咬了下去。“呜呜”威胁的声响从她牙缝里钻出，毛茸茸的爪子也没有闲着，伸出指甲也一同招呼上去。

全身的力气几乎都被她用出，只恨自己不能有更大的力气把他彻底撕碎。可此时的她终究只是一只猫，拼尽全力做出的反抗对于他这样的小孩来说，也不过是不足为奇的一下罢了。

岑澜的确被小猫这一下吓到了，可也只是吓到了而已。小猫的发怒只让他觉得手背痒痒的，还没有脱落的乳牙没有任何杀伤力，一口咬下来的效果就像包裹着塑料布的牙签在碰他的手。

她拼尽全力的报复只换来岑澜手背上小小的几个牙齿印，可就算如此，从短暂的威胁中冷静下来的岑澜看向这些，也感觉到一股愤怒在心中越烧越烈。

一旁的小女孩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她家里管得严，平时也没接触猫的机会，今天也是她第一次接触猫。对猫多少有些顾忌，全靠岑澜来时的那几句话才来了胆量。此时一看这猫竟然这么凶，还张开嘴巴咬了人，小女孩被吓得默默退了两步，脸上也不再有之前的兴致。

“这猫好凶啊，一点也不像你说的一样。”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羽毛一样，不过是一句满是娇嗔的不满，岑澜听到耳朵里却觉得者是对方的指责。

被猫吓得有些变白的脸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岑澜瞪大眼睛重新望向那只炸起毛的猫，也不去猜想背后的原因，只是怨恨这只猫竟然在女生面前驳了自己的脸。

“这猫咬人，我看还是回家吧，省得它咬我。”

“不行！”

岑澜一听这话，立刻从箱子床上蹦了起来。

“我没说错。这猫乖得很，它才不会咬人呢！”

他也不顾乔云汐的呲牙咧嘴，强行用蛮力把她拽进怀里。乔云汐自然不会示弱，可还没等她再次张牙舞爪进行反击，就被岑澜的两根手指用力捏住了后颈。只是一下，乔云汐整只猫立刻僵成一团，任由对方把她拎在半空甩来甩去。

“你现在摸摸看。”

“我怕它咬我...”

小女孩的声音中还是带着胆怯，其中的犹豫甚至比刚才更加明显。被拎到开始缺氧的乔云汐有一刻甚至在怀疑，小女孩的害怕没准是因为岑澜。

“不会，你信我的，它不可能咬你。这猫现在动都动不了，怎么可能咬你？你放心摸好了。”

岑澜更加用力捏住她的后颈。为了验证自己的说法，还故意在小女孩面前用力晃了晃，让小猫的身体如秋天的叶子一样在空中颤抖。

这一下让乔云汐更加难受。一股恶心正顺着喉咙往她嘴边涌，她怀疑自己被放下来的瞬间就会一口吐出来。

后颈的软肉就像她整个身体的开关。对方不过是用两根手指随便对着她的脖子一用力，乔云汐就感觉自己四肢连带尾巴全都失去了控制，就连喉咙也没有办法张开，只能用那双没褪去蓝膜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那个害自己被拎起来的小女孩。

难怪大家都说猫的致命处是脖子。乔云汐以前没养过猫，只当这些都是大家开的玩笑，没想到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被迫体验了一下。

此情此景已经完全超出了一只奶猫能做到的一切。明明她还活着，可她却感觉自己只是一具还在呼吸的尸体而已。

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只是眨眨眼睛。乔云汐看着眼前那两个人。他们的表情自己看不清，缺氧到面前发白的眼睛只能看见两具身子各顶一个白花花的人脸，看上去就跟恐怖电影里的怪物似的。

她只能任由小女孩去摸。也许是刚才那一声让她产生了希望，乔云汐总觉得那只在自己身上抚摸的手里充满了犹豫。努力用唯一能动的眼睛去摆出自己认知里最无辜可爱的表情，试图用小猫咪的楚楚可怜去柔化小女孩的心。

也许她并不是真的想要抚摸自己，只是迫于岑澜的火气不得已为之。

她只能寄希望于这里，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然而这个眼神在小女孩儿眼中却变成了小猫的撒娇。小女孩看了之后，只当这只猫真的如岑澜说得一样乖巧。至于刚才...估计只是一时的错觉罢了。

她又在她身上到处乱摸，整个人开心得眼睛都笑弯了，再一次和刚来时一样说出让岑澜火气平息的好听话。

“这小猫果然像你说的那样。真乖，真可爱。”

终于找回面子的岑澜脸上的表情终于变回了之前的乖巧。

“对吧！我怎么可能会对你说谎呢。骗谁都不可能骗你啊。”

之前的一触即发瞬间变回了轻松，两个小孩又和刚才一样玩了起来。岑澜终于把马上就要已经眼前发黑的乔云汐放回了床上。不过她的爪子才刚平稳落地，就又一次被小女孩抱进怀里。

刚才的那一幕显然给她落下了阴影，这次她的动作明显比刚才轻柔了不少，估计是怕小猫也给她来上一口。不过这次乔云汐已经不再关注这些。被放下来的她得了救，可心里却觉得特别耻辱。

她以为自己重生了，哪怕变成的是只猫，也有机会对前夫复仇。却没想到自己成为的只是一只宠物，一只存在只是为了讨好他人的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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