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煜缓缓垂下长睫，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他不知道该怎样让林瑾瑜放心，想抬起那只空余的手覆盖上去，但又怕被她察觉出端倪，只淡淡应下一个字：“好。”

书阁内，三千卷藏书静静陈列在走廊两侧镂空的格子中，浩如烟海。平日里匆匆路过，尚不觉如何，当想从中寻求特定的解决办法之时，才觉至穹顶的书架高耸森然，压迫十足。

季明煜随手抽出几卷，大多都是些人族正统的修炼法门，妖修相关的典籍已是凤毛麟角，蛊虫的记载更是绝无仅有。

倘若能从玉虚剑派的书阁中轻易找寻出答案，那么沈砚舟也不至于在山上虚度这么些年月。

这位爷原先总觉得沈家都是一群绣花枕头，即使苏溪真留下什么端倪，也唯有自己能看得出，这会儿亲手翻了几翻，才觉得这活计纯属磨人。

白纸黑字对比分明，可经文却写得云山雾罩，仿佛落笔之人专寻生僻字眼，唯恐旁人轻易参解。

看得久了，季明煜只觉得双目酸涩，额角突突直跳，眼前的字迹都扭曲起来，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深吸一口气，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林瑾瑜。

少女倒是没有他这般浮躁，放松地坐在案几前，手捧书卷，仔细翻找，时不时停下来思索片刻。

季明煜看向她，悬浮的一颗心缓缓落入深湖，也跟着沉寂下来。

他心中暗忖：既然沈砚舟这么有本事，何不让有本事的人来做？

念头一起，季明煜便不再犹豫，起身迈过门槛，年糕在后面亦步亦趋跟着。

林瑾瑜余光瞥见，忙搁下手中古籍，扬声问道：“师弟，你去哪儿？”

“去找二师姐帮忙。”

脚边这毛茸茸的一团甚是碍事，季明煜伸手将年糕提起，放到林瑾瑜面前的桌案上。

“坐好。”

他命令道，也不管年糕是不是听得懂，训狗似的往它嘴里塞了一样黑不溜秋的东西，另一只手顺势按住它的背脊，迫使它后肢蜷伏下去。

林瑾瑜看到了，顿了顿，还是不吐不快：“师弟，蛊虫吃多了，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季明煜道：“会饱。”

林瑾瑜：“……”

年糕满足地砸吧着嘴，深蓝的瞳孔涣散，一副吸了猫薄荷，熏熏然不知所以的模样。

季明煜心道：与其担心猫能吃多饱，不如担心他的蛊虫还能喂几次，甜口的可不多了，这东西又极难培育。

看向年糕时，面上笼了一层阴霾，但怕这猫祖宗回过神又缠上来，不敢多作停留，径直走出书阁。

沈砚舟对季明煜的来访倒是早有预料，她端坐在庭中石桌前，品一杯茶。

日光透过稀疏的树叶，在她素白的衣袍上投下斑驳光影，她抬起眼，朝季明煜露出一个令人生厌的微笑。

“经读得如何？”

季明煜心下冷哼，却也不表露出来，只淡淡地挖苦：“自然比不上沈家少主，既擅长读经，又会听人墙角。”

尽管每次两人一碰面就冒火，但这次季明煜被看了笑话，阴阳怪气更甚。

沈砚舟却是不恼，意有所指道：“东施效颦。”

季明煜放在身侧的手抽了抽，但还记得自己前来是有事相求，压下翻腾的怒火：“少耍嘴皮，你帮我找到我娘留下来的东西，我帮你解蛊，我们一笔勾销。”

沈砚舟抿了口茶，说：“听起来不错。”

她这几日泡茶的手艺大有长进，已经可以一次成功，只是送入口中犹觉甘苦。

“不过我找寻十七年未果，并不认为能在短短时日内寻到，”她看到季明煜脸色难看，笑意加深，“但若有你相助，或许真能事半功倍。”

季明煜默然半晌，才道：“你看过的三千卷中，哪些记载有不妥之处？”

沈砚舟道：“表面看都没什么问题，硬要说的话，只是著书者水平不足导致的语焉不详。”

季明煜略作思忖，仍是有些怀疑：“你们是如何断定，我娘留下的是一本记载蛊虫的书，又存放在玉虚剑派？”

沈砚舟道：“这你便要问沈易了，如若不然，他为何会将我送至此处？”

两人同时想到沈易涓滴不漏的性子，止住话题。

“难说是不是太华君先一步发现端倪，将书藏匿或毁去。”

季明煜想到太华君看到娘缝制的锦囊时的表情，眉头微微蹙起。

他那时神色淡漠得，仿佛收不收下都没有差别，同娘口中那个人相去甚远，他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山门，这世上还有第二个无名无姓的太华君。

沈砚舟端详着他的神色：“如何，你有想法？”

季明煜扫了她一眼：“我们的修为在他眼中可不够看。”

“你的蛊呢？”沈砚舟问。

季明煜似笑非笑，对沈姓人的厌恶又加重几分：“他可是你师尊。”

沈砚舟平静道：“我没让你杀了他。”

季明煜挑眉：“哦？那他若动起手来，取你我性命只在翻掌之间，不杀他，你告诉我，有何手段能让他投鼠忌器，乖乖就范？”

沈砚舟迎着他的目光，将问题轻轻抛回：“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

书阁中，时间悄然流逝。

林瑾瑜一边看书，一边心不在焉地抚摸着年糕。

年糕已从那种神魂颠倒的迷醉状态恢复过来，目光幽怨地盯着大门，显然是发现自己又一次被季明煜抛下了。

季明煜大步走进来时，林瑾瑜比猫还先松了口气。

年糕轻盈地跳下桌案，蹭到季明煜腿边，喵喵叫着，试图用尾巴缠绕他的小腿。

季明煜抬脚避开，在林瑾瑜期望的目光中，将一张纸递给她，上面是沈砚舟娟秀清雅的小楷，工整地罗列着数十本古籍的名称。

“你帮我从书架上取来，我看内容。”季明煜言简意赅。

林瑾瑜点点头：这样分工合作，效率确实能大大提高，比起先前预想的要将书架上的三千卷翻完，已经好上太多。

顿时脚步轻快，对照着清单一本本找起，大部分陈列在书架上，唯独有一本，始终不见踪影。

林瑾瑜回头瞥了一眼季明煜，见他垂首于桌案前，仔细查阅她送来的书籍，侧脸线条在日光下难得的沉稳。

年糕安静地蹲坐在桌角，尾巴从桌沿垂落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甩动。

林瑾瑜见状，暂且将缺失的书记下，继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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