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牛承嗣的死是注定的。
谁也没办法相救……但镇国公夫人却看不清真相,只埋头往前冲,拿着姻亲的罪证威胁着,指望着他们看在自家子嗣前途的份上,能够出手挽救镇国公的生命。
谁看了都会感叹一声伉俪情深。
只是……
镇国公夫人忘了,这镇国公府外面围着御林军呢。
勋贵们卖官鬻爵,迫害人命,侵占良田……等等罪行不胜枚举,就这样放在了水琮的御案上。
“这镇国公心思不小啊……”
水琮捏着这些罪证翻看着,心绪自然是有些波动,却又好似早有预料,所以显得格外平静,他吩咐长安:“去将架子上的玉盒拿来。”
“是。”
长安立即去了陛下的寝殿,将博古架顶端的玉盒取下。
玉盒到了手,水琮便将这一沓子罪证放了进去,而这玉盒里面原本就放了好些纸张,那些都是水琮这些年收集的,关于勋贵的‘罪证’。
勋贵中,类似宁荣二府这样的废物人家有之,也有类似南安王府那般位高权重的显赫人家。
水琮对勋贵是欲铲除而后快,但太上皇却压着他,就怕他操之过急,叫那些有实权的勋贵联合起来反扑,这才是为什么太上皇会不停将自己的儿子过继出去的原因。
他难道不知道勋贵势力大么?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不能轻举妄动。
“陛下,奴婢将这玉盒送回去?”许是水琮盯着玉盒的时间太久了,久到长安都忍不住上前来小声提醒。
水琮回过神,却没点头,而是轻轻拍了拍玉盒的顶端。
“长安,你说……镇国公收集这么多姻亲的罪证,是想要做什么?”
长安先是一怔,随即便讨饶地说道:“陛下可饶了奴婢吧,朝中大事又岂是奴婢一个阉人能够明白的?”
这是已经害怕到自我贬低了。
前朝末年便是宦官乱政,所以本朝的宦官权柄都不大,甚至可以算得上卑微,连主子的正殿都不能进去伺候,只能在外面守着。
就好比永寿宫的全禄,好好的首领太监,日常却过得跟个跑腿太监似得。
水琮再没说话,而是提起笔,拿出一叠普通纸张,随手写下一连串
的‘罪证’当然有真实的有伪造的……等写完了他才捏起来吹了吹。
“摆驾栖凤殿。”
长安立即出门去传御撵去了那步伐飞快好似生怕自家陛下又询问他关于镇国公的情况。
栖凤殿内。
牛继芳躺在床上身形消瘦面容苍白整个人透着一股难掩的死气。
自从得知恬儿死后她便再没有说过一句话神情淡然俨然一副一心求死的模样可要说她想死却又不尽然因为她药照喝饭照吃一日三餐一顿不落。
‘陛下驾到——’
随着一声唱见死寂了几日的栖凤殿仿佛油锅里注入一滴水瞬间沸腾了起来。
内监们在院子里跪到一片。
宫女们则殿内殿外跪的到处都是伺候皇后的几个宫女更是惧怕到浑身瑟瑟发抖她们原本便只是玄清行宫的普通宫女因为皇后身边的宫人被清洗掉了才轮到她们来侍奉。
只是这种荣耀是短暂的她们是无法跟着皇后回宫的。
“参见陛下。”
“都出去吧。”水琮一摆手直接让长安将这群碍眼的给带了出去。
偌大的宫殿瞬间变得空旷无比皇帝也不着急只坐在帐子外头的圈椅上面不一会儿长安前来奉了茶又乖顺地退了出去从头至尾都不曾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夏日的帷帐则是半透的纱幔。
影影绰绰间还能看见里面床榻上面微微隆起的身影。
水琮淡定喝茶一直耐心等待床榻上的身影则是坚持了小半个时辰到底还是坚持不住地翻了个身水琮这才开了口:“出来吧朕有话要问你。”
牛继芳闭了闭眼。
她真的很想就这样躺着等着皇帝撩开帐子来见她。
可她不是珍妃
想到这里她心下不由苦笑枉她以前还觉得珍妃是个可怜人娘家无靠只能巴望着帝王恩宠在这后宫如履薄冰可如今看来她反而才是那个真正的可怜人。
用尽力气地撑起身子。
拜她这些日子好吃好喝的养着如今起身倒也不费劲只是心情抑郁手脚还是跟脱了力似得所以哪怕明明有力气起身却还是在
站起来时踉跄了一下差点栽倒回去。
可帐子外的人却郎心似铁连姿势都未曾改变一下
纤细的身影踉跄着掀开帐子走了出来她脸色惨白身上穿着的是素色的单衣发髻松散未有发簪浑身上下只领口有一枚红宝石的扣子。
“坐吧。”
水琮依旧是那副悠闲姿态丝毫想要伸手去掺扶的意思都没有。
仿佛眼前这个虚弱的女人不是他的妻子而只是个病重的陌生人。
牛继芳抿了抿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只抻着炕沿坐了下来等坐定后才抬头看向水琮哑着嗓子问道:“陛下是来治臣妾的罪了么?”
“你且说说你犯了何罪呢?”水琮放下茶杯反问。
牛继芳愣了一下嗫嚅半晌最终垂下头:“臣妾也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罪臣妾没想过迫害皇嗣更没想过在后宫搅风搅雨臣妾自入宫以来一直兢兢业业只想做好一个皇后该做的本分善待妃嫔慈爱皇嗣臣妾自认为做的虽不算好却也绝不算差。”
“那玉牌……虽说如今查出来是毒石可父亲待臣妾姐弟的心却是真的只能说时运不济造化弄人……”说着她苦笑一声眼圈就红了:“老爷为了给这玉牌攒功德特意修建了佛堂请了弥勒相日日奉香念经日日不辍从不敢停歇。”
水琮捏着一张纸上面画的正是那两枚玉牌的图像。
他语气中带着讽刺:“皇后身体自小孱弱你父亲求了两枚玉牌一枚长乐无忧一枚多子多福你父亲对你可真好叫你这病歪歪的身子多子多福?”
听到这话牛继芳也是悲从中来捂着脸哭泣着:“父亲也是为了宗族着想若臣妾能有个一儿半女方能中宫稳固他哪里晓得陛下你从始至终未曾想要臣妾生下孩儿。”
水琮淡淡看了她一眼。
“若朕需要中宫嫡子……”又怎会轮得到你来做皇后?
这话不需要说出口牛继芳从成为皇后那天起就想明白了水琮的意思。
只是她明白无用镇国公府却不明白。
牛继芳哭的厉害半晌才收了声。
“这几日臣妾日夜思索臣妾犯了陛下大忌忝列皇后之位请陛下废了臣妾的皇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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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只求能够宽恕臣妾的父亲。
她双膝一软,身子下滑,就这样跪倒在了踏板上,双手抻着踏板,重重地磕头:“望……陛下恩准。
“后位之事暂且不谈,你先看看这些吧。
水琮说起后位时,仿佛只是在说一把椅子,并无多大重视,反而淡淡略过,将自己精心炮制出的‘罪行’递到了牛继芳跟前。
只是,并非用送的,而是用扔的。
牛继芳茫然的伸手抓起眼前的纸张看了起来,牛承嗣记录了很多别的姻亲家的罪行,如今全都改名换姓,变成了牛家旁支犯下的罪行。
“陛下,我父亲虽性情敦厚,却也知晓约束族人,从不允许他们恃强凌弱,迫害百姓,他们却不可能犯下这些弥天大错,还请陛下明察。
牛继芳大惊失色。
她连续看了好几张,里面累累罪行罄竹难书。
“这是你父亲入大理寺后,朕收到的秘奏。
既然是秘奏,自然不会告知是谁递的折子,只是这些都是隐秘之事,若非极为相熟的人,恐怕也不会知晓的这般清楚。
牛继芳嘴上说着宗族不会做这些事,心里其实已经在打鼓。
镇国公绵延数代,族中子弟上千人,更有祖地庞大的家族群,她是真不敢打包票,说家里各个都是风光霁月的好人,没有纨绔子弟,所以牛继芳此时也只敢喊冤,不敢言说太多。
水琮早已预料到牛继芳的反应。
重新端起茶杯,神情淡淡:“这些事是真是假,朕自会查明,只是……这毒石却是牛卿疏忽大意之下,亲手送入宫中的,想必皇后在宫中日久,也该知晓一些秘辛,此事决不能轻拿轻放。
总要有人背锅的。
“皇嗣之事,乃国之根本,皇后,镇国公府逾距了。
牛继芳身子一软,跌坐在地。
水琮图穷匕见:“至于皇后所言的自请废后之事,朕只当没听见,有两条路,一来,削爵流放,二来,舍一人性命,保镇国府根本。
牛继芳狠狠攥紧眼前罪证。
“陛下的意思是……
“你是个聪明人,你知道朕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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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继芳闭眼,泪水滚滚落下。
她知道,陛下这是在逼她大
义灭亲呢。
可若是她自请杀父,她便是那不孝不悌之人,她这皇后身上就有了极大的污点,她这一辈子,将会成为皇帝手中的木偶。
他想要她稳坐中宫时,她便是皇后,他想要她让出后位,她也只能让位。
不甘心。
要她怎么能甘心!
她不是自愿来当皇后的,可既然她当了皇后,便从未想过要让位,哪怕没有宠爱,没有子嗣,只要她不犯错,她这辈子便是稳稳当当的皇后。
可如今……
她的丈夫,一国皇帝,却要她亲手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为什么?
牛继芳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猛然抬头,瞪大双眼看向水琮:“陛下,您如此逼迫臣妾,是为了珍妃么?”
因为珍妃身份低,不够资格坐上皇后之位,所以才想让她占据着这个位置,等到来日珍妃母族有靠了,便可以将她这个雀占鸠巢的皇后赶下宝座,再扶持珍妃上位么?
水琮蹙眉。
这与珍妃有何关系?
他觉得皇后有些魔怔了。
言之已尽,接下来如何做便看皇后该如何选择了。
水琮起身大步离开了栖凤殿。
牛继芳抱着满地罪证嚎啕大哭。
珍妃,珍妃——
年少时情浓又有何用,总有年老色衰之时,怕是如今为珍妃所做的一切打算,都要便宜了后来人吧。
哪怕到了此时,牛继芳都坚定的认为着。
如今的珍妃会如同当年的宸妃,色衰而爱驰,总有失宠的一天,到那时候,珍妃的处境恐怕还不如她这个皇后呢。
她等着看!
就在钱贵人所生的三公主洗三当日,皇后突然上奏一封悔过书,奏折中写着牛承嗣谋害后宫子嗣,只为自家女儿能够诞下嫡子,稳坐中宫,她这个皇后夜不能寐,只能写一封悔过书以求保护族人。
这悔过书写的情真意切,看的皇帝泪水涟涟。
感念皇后心怀皇家,乃是最无辜之人,谋害皇嗣乃镇国公一人所为,祸不及家人,便赐了镇国公牛承嗣死罪,爵位由其嫡子牛继祖降级继承,是为一等伯。
这皇后自污,皇帝配合。
一场错漏百出的皇后自污大戏,演死了一个国公
爷。
满朝文武却无一人敢为之求情,只因此事太上皇早已透了口风,都知晓牛承嗣的死,乃是太上皇默认。
有了背锅人,这一次的玉石案3.0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落幕。
三公主洗三日皇后上奏,钱贵人不是不恨,却也自知位份低微,只能忍气吞声,只到底对皇后的恭敬少了许多,后来哪怕皇后召见几个公主,她也是能躲则躲。
武常在倒是心情好了许多,毕竟自从钱贵人升了位份后,她便心似油煎,如今看三公主洗三出了事,心情便霎时间好了,说话也放肆了些:“瞧瞧瞧瞧,还说我们二公主不好,她的三公主好,生下来没两日就克了嫡母父亲,我倒是瞧着,那孩子命太硬。
“常在您就少说两句吧。奶娘恨不得把手里的尿布塞武常在嘴里去。
这话要是传出去可是要掉脑袋的!
武常在自然不会说很多,自己心里高兴就行了。
又过了几日,孙常在发动了,因着皇后大义灭亲之事把她吓着了,原本的雄心壮志也不敢再暴露出来,只敢按照流程往上报,最后竟还是金姑姑过来主持大局,又盯着四公主平安降生。
一连生了三个公主。
孙常在的宫里几乎都不敢高声说话。
水琮也生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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