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溪兰烬嘴里吐出来的“师尊”俩字甚是悦耳。
谢拾檀还算满意,抿了口茶,竟也不嫌弃桌上的粗茶和茶盏——从前一起在宴星洲的时候,溪兰烬就没见谢拾檀碰过一食一饮,跟不用吃饭只饮露的仙人似的。
溪兰烬忍不住多看了谢拾檀一眼,视线在他被茶水浸润的浅红薄唇上掠过,颈侧的咬痕顿时隐隐作痛,没了欣赏的意思:“……所以是在哪儿?”
谢拾檀掠了眼窗外的天色,没有正面回答,起身道:“晚上来你差点跑出去的那道山门前,为师带你去。”
溪兰烬一阵无言。
折乐门还有第二道山门?
用得着重点强调“差点跑出去的那道”吗?
堂堂妄生仙尊!
见谢拾檀要走,溪兰烬连忙停止腹诽:“等到晚上才说多麻烦,还是直接告诉我吧?”
谢拾檀头也没回地拉开门:“不行。”
“……”
小谢你变了,直到昨天下午,你都还是有问必答的,甚至不问也会答。
溪兰烬纳闷:“为什么?”
听到这一声,谢拾檀跨过门槛的动作稍顿,转回头,眸色幽深:“叫师尊不够。”
况且若是直接告诉溪兰烬,溪兰烬肯定会一个人跑过去,太危险了。
这话落到溪兰烬耳朵里,却变了个意思。
叫师尊还不够,那要叫什么?
叫爸爸吗?
是因为发现他是自己曾经的老对头了,所以态度变了吗?
溪兰烬想到这里,愈发郁闷:“好吧。”
听出他闷闷的声音,谢拾檀伸手在他头上抚了抚,修长温凉的手指落下时,拂来淡淡的冷香:“晚上见,我等你。”
溪兰烬郁闷的心情莫名其妙就好了点:“……哦。”
银发雪衣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眼底,知道谢拾檀走了,溪兰烬却没像之前那样抬脚就跑。
跑不掉是一回事,而且他突然不是很想跑了。
溪兰烬坐在原处,趴在桌上发呆,片刻之后,便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随即嘎吱一声,有人推门而入。
抬头一看,是谢熹回来了。
溪兰烬抬眸瞅了一眼,又没什么精神地趴回去,打了个招呼:“干什么去了?这么快就回来了。”
谢熹走到溪兰烬对面坐下,嗯了声:“出去散散心。”
话罢,垂眸看了眼桌上的茶盏:“方才有客人来?”
溪兰烬一时欲言又止,很想告诉谢熹,你现在坐的
那个位置,方才坐的是天底下无人不惧的妄生仙尊。
话到嘴边,又怕吓到谢熹,体贴地咽回去,点点头:“来了个朋友。”
听到“朋友”二字,谢熹掀掀眼皮,意味不明:“朋友?”
溪兰烬唔了声:“……嗯,朋友。”
“头一次见有你有朋友过来,”谢熹追问,“关系很好?”
溪兰烬被问住了。
在那些留存记忆不甚多的梦,以及梦魅编织的梦中,他和谢拾檀的关系看起来确实还不错。
可后来谢拾檀杀了他。
他也不知道他和谢拾檀算是什么关系,即使记起是谢拾檀杀了他,他依旧对谢拾檀提不起厌恨的感觉,反倒有那么几丝不敢直视的心虚愧疚感,所以才格外想要逃离。
隔了好半晌,溪兰烬迟疑着道:“应当……挺好吧。”
见他这副样子,谢拾檀心中有了数。
记忆恢复了,但不多。
应当是将后来的事都忘了。
这样很好。
忘掉那些关于死亡的痛苦记忆,再好不过。
谢熹不再问什么,又翻出了书在看。
见天色还早,溪兰烬脱下鞋袜,回到床上,准备打坐修行磨时间。
然后就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了左脚腕上的脚环铃铛。
溪兰烬忍不住又伸手试图扯了扯,万渡铃纹丝不动,只因为碰撞发出铃铃的轻响。
原本端坐在窗边看书的谢熹听到声音,抬眼看了会儿他的动作,溪兰烬扯得粗鲁,雪白的肌肤上勒出几圈红痕,格外醒目。
“为何想摘下来?不是很好看吗。”
溪兰烬奋力弄着那玩意,听到谢熹的声音,不可置信抬头:“好看吗?要是你脚上也有这么个玩意,你会觉得好看吗?”
谢熹又观察了片刻他的脚,嘴角似乎翘了翘,重新低头看书:“放在你脚上好看。”
……
这个不能共情的世界。
溪兰烬拳头一阵发硬,松手放弃和万渡铃较劲,盘腿坐好开始修炼。
丹田里没有寒花的存在后,修炼速度似乎变得更快了几分,之前寒花寄生在他丹田中,还会汲取他的灵力为养分,阻碍了修行速度。
溪兰烬估摸了下,总觉得自己离结婴应该不远了。
比起修行突破,他这样更像是在缓慢地恢复修为。
灵力运行了几个大周天后,再睁眼,屋里只剩下溪兰烬一个人,谢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去了。
他瞅
瞅天色,见天已经暗了,跳下床抻抻衣袖,脚步沉重地往“差点跑出去的那道山门”去。
和昨日一样,走到山门近前时,那边果然立着道熟悉的雪白身影。
以谢仙尊为中心,附近三丈之内连个活物都没有,山门附近负责巡守的弟子一个个跟鹌鹑似的,大气不敢出,又敬又畏。
折乐门是和澹月宗有过节,关系不好,就算有江浸月和帮忙管理宗门事务的大师兄禁止底下的人乱嚼舌根,也阻止不了大部分弟子讨厌澹月宗弟子的心思。
但是谢拾檀不一样哇。
谢仙尊虽然是澹月宗的人,但和普通弟子怎么能混为一谈。
溪兰烬远远看到这一幕,莫名觉得谢仙尊虽然人人畏惧,但孤零零的瞅着挺可怜,脚步加快了些,轻快地走到谢拾檀身边,乜他一眼:“走咯,师尊。”
周围只敢偷偷用余光瞄谢拾檀的折乐门弟子们惊悚地发现,仙尊的表情忽然像回春的河,一瞬间破了冰,眉宇间都似柔软了几分:“嗯。”
妄生仙尊居然这么喜欢这个新收的弟子吗?
天哪,那个外门弟子好大的福气!
溪兰烬注意到附近投来的那些钦羡至极的酸溜溜视线,嘴角扯了一下。
有什么好羡慕的,他是被强买强卖的好吧!
他忽略掉那些视线,跟着谢拾檀越过山门:“所以我们是要去哪里?”
谢拾檀还是没回答他,走出折乐门,召出照夜剑踩上去,回手抵向溪兰烬:“过来。”
昨晚莫名其妙被咬了一口,溪兰烬看到谢拾檀颈侧就发疼,不是很想上去。
但他醒了这么久了,还没体验过御剑飞行。
而且这可是神剑照夜也。
摇摆不定了三秒后,溪兰烬还是上去了,忽略谢拾檀的手:“我自己能站稳。”
谢拾檀也不逼他,见他在自己前面站好了,便御起了照夜。
嗖地一下,眼前骤然一花,纵然溪兰烬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没想到御剑的速度居然这么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出于惯性,身子往后一倒,撞上了谢拾檀。
身后的人倒是稳得很,被他猛然一撞,依旧稳如泰山。
想想刚刚上来时说的话,溪兰烬顿感尴尬,倔强道:“就是一不小心。”
说着,撑开他和谢拾檀之间的距离。
三息之后,在即将越过前方一座高峰时,照夜剑陡然一个漂移,溪兰烬再次猝不及防,重新摔进了谢拾檀怀里。
谢拾檀这才不紧不慢地扶住他
的腰,清冷的声音清晰地落入耳中:“不要逞强。
溪兰烬:“……
不是,你们御剑都这样的吗?
怎么就那么不对劲呢。
分明他看其他人御剑都很稳的。
难不成谢仙尊修为盖世,唯一的缺点就是空中驾驶技术不行?
溪兰烬忍不住嘟囔:“还不如你化成原形时飞得稳当呢……
谢拾檀垂眸,看着他头顶浓密发间的小小发旋:“想看我的原形?
溪兰烬已经有经验了,立刻猜到他八成要说什么“只给徒弟看或者“叫师尊不够,当即斩钉截铁道:“不想!
谢拾檀不悦地抿起了唇角。
照夜剑速度很快,也可能是因为剑主的某些坏心眼,没多久就到了目的地。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下方的城里灯火煌煌,溪兰烬定睛一看,看到城门之上“凌波俩字,就明白了:“果然是凌波城?
他之前就用迷魂之术从葛郢那里探知到了,葛郢和梁源都是在凌波城外买到的。
不会是白叫师尊了吧?
谢拾檀扫他一眼就知道他是什么心思:“不是凌波城。
溪兰烬嘀嘀咕咕:“那你还带我来这儿?
谢拾檀没有立刻回答,带着他落到城中。
城里比山上热闹多了,纵然是夜晚,集市也还未收摊,车水马龙的,虽不及望星城热闹繁华,但也挺有意思。
溪兰烬喜欢热闹,也不急了,四下打量。
谢拾檀看他颇有兴致的样子,不动声色地换了个方向,带着溪兰烬在长街上游逛,见溪兰烬的目光停留在什么上面,便上前丢下一块上品灵石。
一块上品灵石都能把这整条街的东西包圆了,溪兰烬看得脑瓜子嗡嗡响,连忙阻止:“我就是看看。
谢拾檀眉宇间多了几分疑惑:“不想要吗?
溪兰烬把灵石捞回来塞到他手里,坚定地道:“不要。
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啊。
谢拾檀不太情愿地收起灵石。
旁边的摊主比谢拾檀还不情愿。
转了一圈,溪兰烬就买了俩糖饼,犹疑着递给谢拾檀:“要么?
凡人的食物,修士吃了还需要用灵力将其中的杂质清除,谢拾檀从来不吃,他连专门给修士特供的灵食都不吃。
但这是溪兰烬递过来的。
谢拾檀接过来,很珍惜地咬了一口,尝了尝味道。
甜糯糯的。
谢拾
檀想到咬溪兰烬时的感觉盯着溪兰烬慢慢地又咬了一口。
溪兰烬脖子一阵发凉:“……”
不是你吃饼看我做什么啊!
吃完糖饼擦净了手和嘴后谢拾檀的脚步忽然停下来开口道:“拿到了吗?”
溪兰烬纳闷的一句“拿到什么了”还没出口就发现谢拾檀不是在对他说话顺着他的视线扭头一看正见到前面一个面具摊前的青年扭过头来摘下脸上的面具朝俩人一笑:“拿到了。”
是江浸月。
溪兰烬顿了一下立刻装模作样懦弱惶恐地叫:“见过门主。”
江浸月眉头都扭曲了。
一想到这是谁就受不了这礼。
实在是受不了。
但话又不能挑破耽搁了谢某人的好事八成下次就不是劈一个药峰能解决的了江浸月稳住表情笑得愈发慈祥:“哦?还带你的小弟子来了啊。”
说着奇怪地望向谢拾檀:“你们怎么那么慢不是说一盏茶的时间就到吗
溪兰烬:“……”
溪兰烬忽然想起进城的时候谢拾檀忽然改了方向的举动默默望了眼谢拾檀不敢吱声。
谢拾檀的神色很平静看不出半点异色避而不答:“是时候了该走了。”
江浸月也没太纠结这件事将早就准备好的另外两副面具递过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特地挑的递给溪兰烬的是个猫面具递给谢拾檀的是个狼面具雕刻得颇为精致。
溪兰烬接过面具好奇地瞅了眼见谢拾檀戴上了面具便也跟着戴上装作自己是个乖巧听话的好徒弟跟着俩人不乱插话。
江浸月被他装得头疼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开口问谢拾檀:“倘若那玩意当真又现世就不是一般的棘手了你的伤养好了没?”
听到这句溪兰烬倏地转过头。
不是只中了毒吗什么时候还受伤了?
谢拾檀语气淡淡的:“无妨一点轻伤。”
“哈?”江浸月朝他拱拱手语气夸张“不愧是妄生仙尊啊违逆天道遭至的重创在你嘴里都是轻伤我瞅着你现在的样子也不像伤养好了啊不然在照夜寒山上也不会被那几个宵小给偷袭得手吧。”
说着疯狂朝谢拾檀挤眉弄眼。
还记得我说的什么吗?
千万别逞强!
谢拾檀顿默了一下还来不及说话
,袖子就被身边的人扯了扯。
溪兰烬望着他的目光中藏着几分担忧:“你一直负着伤?”
谢拾檀一直古井无波的,他居然从没发现过。
在这个方面,谢拾檀不想让溪兰烬多担心:“好许多了。”
溪兰烬感觉谢拾檀在瞒着自己,眉头拧得更紧:“违逆天道……是什么意思?”
谢拾檀没回应,伸手将他往身边拉了拉:“到了。”
溪兰烬愣了愣,转头一看,才发现他们在城中走着走着,周遭的环境竟然已经变了。
还是在集市内,但已经不是人的集市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在他们附近的已经不是凡人,而是各种各样戴着面具的奇怪东西了,有的没有腿,飘在半空中,有的前面瞅着是张面具,走过去了才发现面具后没有脑袋,也有拖着蛇尾的,露着豹头的。
长街上也摆着摊位,但是卖的东西不再是什么胭脂水粉、水果糖丸。
溪兰烬左手边便是个棺材铺子,里面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敲得咚咚响,棺材盖一下一下地被抬起又落下,隐约可见一只苍白的手。
右手边是个胡子拉碴的书生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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