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希是家里的第4个孩子。
她的奶奶有好几个女儿,却只有她父亲和叔叔两个男孩儿。
四姐姐这个称呼一开始还是谢今朝非要这么叫她的,可能是刚换牙的原因,小时候的谢今朝说话都漏风。希姐姐老是叫成四姐姐。
王希不喜欢谢今朝这么叫她,因为感觉就像是在骂她死姐姐一样。
当然,经过接触,王希发现谢今朝没有那种心眼,只是牙齿漏风而已,她就原谅了他。
就跟每个家里重男轻女的农村家庭一样,王希的爸爸要比她的两个姑姑受尽了优待。但是这份幸运并没有延续到王希的身上。
在过去的那个年代,奶奶在没钱买炭的时候,宁愿把王希的几个姑姑都赶到门外去,也会把他的爸爸和他的叔叔搂在破棉被里睡觉。
作为家里的长子,她的爸爸从小就被寄予厚望。但是在那个年代根本就吃不饱饭。于是他的爸爸决定参兵入伍——并不是为了什么家国大义,单单只是为了那不掺着糙米的一碗碗白米饭。
王希的妈妈张桂茹跟她讲,说她的奶奶在得知王希的爸爸要入伍之后就说眼前没了指望,整天哭天抹泪,哭的眼都快瞎了。
终于,两年过去了。吃了两年饱饭的爸爸回来立刻就被奶奶安排着相亲——和当时在隔壁镇的妈妈结婚了。
奶奶想着大儿子回来了一定要拴在自己跟前。于是给大儿子找了个镇里的工作干着,立刻劝他有了孩子。
奶奶的想法很简单:有了孩子就有了指望,有了指望也就是有了枷锁,就能把心爱的大儿子拴在自己跟前。很快,妈妈生了第一个孩子——王希的姐姐。
奶奶见长子的第一个孩子不是儿子,于是便对王希的妈妈百般刁难。当时的政策是,如果是农村户口的话,第一胎是女儿,便可以再要一个孩子。
王希的爸爸是个贪享福的人,妈妈整天带着姐姐又需要干地锄地,又需要照料家庭,实在是忙不过来。
终于,过了十三年,妈妈又怀孕了。
奶奶为此还特意请了隔壁镇的郎中。说肯定是个儿子。
奶奶和爷爷还是不放心,还特意去山顶的破庙去祭拜快被遗忘的山神。
家里人向神灵祈祷:如果是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的话,哪怕借钱也都要重新修葺神庙。
在五月的某个雨天,王希的爸爸骑着摩托车载着妈妈去镇医院,车轮打滑直接在雨夜摔倒了——于是王希就呱呱坠地了。
一看是个女孩。再加上当时计划生育那更是彻底没了指望。于是奶奶便将心思逐渐转移到了二儿子身上——也就是王希的叔叔。
王希的叔叔没过几年便和婶婶生了个儿子,也就是王希的堂弟。
王希的堂弟就比王希小两岁。王希这一辈,甚至于她姑姑家的两个表姐,全都是女孩,就只有王希堂哥这一个男丁,家里更是可劲儿宠。
每次王希被那碍眼堂哥的那张肥脸厌烦到时,她就会默默地低头去看城里表姐给王希的言情小说。她手里的这本小说,女主傲娇的模样总会让她想起王涛。
虽然王涛是个男孩子,但是他和男主角很像,不是吗?有着亲人爱人的偏爱,干什么事都有底气。跟书中男主的顺风顺水不同,每本言情小说里的女主一个赛的一个的惨,简直是要去参加比惨大会了。
可即便如此,幼年的王希也还是看的很起劲儿——所谓的爱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她以后也会谈一段这样的虐恋吗?
独自坐在屋檐下乘凉的王希托着下巴默默地想到。
“四姐姐,我爸找你。”
正当王希思考时,王涛的声音从正在新修的泥巴墙外传来。王希停下翻看言情小说的手,默默地叹了口气。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王希走出家门,还没进叔叔家的门,给她传话的王涛已经跑的无影无踪了。王涛之前还会欺负她,明明四姐姐是谢今朝说话漏风的产物,可是跟谢今朝同岁还同班的王涛不知道为什么也学了过去。
跟谢今朝充满喜爱的语气不同,王涛每次称呼她都感觉像是死姐姐——就跟记忆中的奶奶每次称呼她时,都感觉是死丫头一样。
如果是这样也就罢了。奶奶还在时,每次聚餐,王涛总是提起王希的名字。
“小涛啊,不要总是提你的姐姐,你最近在学校过的怎么样啊?有没有受到什么欺负?”回忆中的奶奶总是以温柔的语气对着王涛说话。王希爸爸不在,住在王希家里的爷爷奶奶特意将他们最宝贝的孙子从二儿子那里接了过来。
厨房里烟雾缭绕,王希的母亲在厨房里忙活,锅铲与铁锅的碰撞声遮在王希的耳边乍起,却不如奶奶这一声呼唤让她担惊受怕。
王希在饭桌上低着头,默默地往自己的嘴里呼啦饭菜。
哪有别人欺负他?都是王涛欺负别人的份。当然,小孩子不懂什么是恶,在寄宿环境的封闭环境里,也不会做的太过分。
只有七八岁的孩子想的最严重的事情便是我不喜欢某个同学,所以我不想跟他玩。因为你们是我的好朋友,所以你们都不要跟他玩。
而谢今朝就是这种畸形思维下的牺牲品,原因也很简单:谢今朝并没有上户口,他之所以能够上学还是被校长特意允许的。
小孩子不懂什么是户口,但是他们明白家长谈起这件事时语气的惊讶和不屑。于是被潜移默化的孩子也会孤立谢今朝。
“四丫头啊。”奶奶放下碗筷,“小小年纪不要跟谢家的那个小子去疯跑了,你大你弟弟两届,可以帮忙辅导一下嘛。”奶奶皮笑肉不笑的开口道。
“.......我也要休息的。”四年级的王希看了眼手下的桌子,上面那一点点痕迹是她伏在桌子上修改答案时留下的橡皮泥。
王希默默地伸出自己胖乎乎的小手抹去。
“你在学校里那么多同龄人,还没有玩够呀。”奶奶嘲讽着笑到。
“要是玩不够的,就要回家继续玩。”王希看了王涛一眼,“要是学不会的,就只能在家里继续学了。”王希说这句话时用的是陈述语气,可是奶奶却以为这是王希会犟嘴的证明。
“死丫头。”
仿佛有浓痰在奶奶的喉咙里,声音嘶哑低沉如同坏掉的老式风箱,对于幼年的王希而言像是又像是勾命的鬼差,“你的成绩不重要,况且,女孩子嘛,你要是能一辈子优秀就好了。”
她意味深长地开口道。奶奶低头凝视着王希,浑浊的双眼发现了王希手下还未擦干净的橡皮泥。
坐在王希身前的奶奶嫌恶的探过身子,用枯槁一般的双手,拂去了王希眼前的刚刚写完作业所留下的印记,“什么东西,脏死了。”
“是啊,要不是给爸妈你们做饭,我最起码也会等小希写完作业再吃饭,毕竟咱们家就只有一张桌子嘛。”
王希的妈妈张桂茹将一碟凉拌心里美有力地“啪嗒”一声放在了桌子上,“要是妈你觉得这张桌子太脏了,下次就去小希她二婶家吃,他们家干净,还有专门的餐桌呢。”
王希奶奶被呛得一句话都不敢说,没办法,上了年纪的人,越能体会到自己的老去。院子那备着的棺材是她的归宿,她不想自己失去话语权,可是又能怎样呢——毕竟她也很清楚,她二儿子媳妇看不上她。
“.....吃饭。”终于,王希的奶奶妥协了。
这件事王希记得清清楚楚,她也说不清是为什么,或许是在那之后,她也被父亲硬按着头去给王涛补习的原因:她总是能看到王涛家崭新的写字台——没有油污,不用担心会被饭菜汤水弄脏。
嫉妒与羡慕最终都化为身体力行的嫌弃。
她也想拥有王涛所拥有的,但是......只能是想想而已。
结束了回忆的王希默默地走在分家的篱笆之下,往叔叔家走去。
为什么说是分家呢?
奶奶在她四年级的时候就去世了。在奶奶去世之后一切问题开始显现。爷爷的身体开始变得一蹶不振,往常还算硬朗的身子,在失去奶奶的训斥和监督之后变得更加懒惰,最终在一次醒来从床上跌落之后就生了一场大病,从此之后只能依靠着王希妈妈的照顾。
没过两年也就是在王希六年级的时候,她的爷爷也去世了。
自此之后,王希父亲和叔叔的关系越来越不好。原本靠着石阶一上一下的相连两个院子如今也砌墙了。
也挺好的。王希想到,清净。
抬脚跳过还未干透的水泥,王希来到了叔叔家。王希很少来叔叔家,爷爷奶奶还在时,亲戚聚餐都是在王希家而不是叔叔家。
就有那么几次是她被父亲拉着给王涛补习来过几次。王涛家有专门的学习桌,不用像她一样,趴在餐桌上写,还得避免自己的卷子被桌子上的红油弄脏。这次来……也是为了补习吗?
王希抿嘴,她有些不情愿。
过几周她就要去城里的几所初中参加考试了,成绩通过的话,可以留在城里上初中。上好初中就能上好高中,上了好高中就能上好大学。
这样的想法是生活在农村里,王希最为单纯炽烈的想法——就像是夏季山林里一下雨就会长出蘑菇和桑椹,一到天明,邻居家家的母鸡就会和李婶家的那一群白鹅比嗓门一样:都是她小小世界的真理。
绕过石墙,葡萄藤架所遮蔽的树荫就这么照在了王希的脸上——这是叔叔废了好大力气才从城里运回来的。
在清河镇,大家常吃的水果都是苹果,香蕉这类易保存的食物,葡萄这种东西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一些。
“来了。”叔叔扬起笑容,皱纹里都是故作的善意,“把这个拿去给谢家吧。”
王希接过篮子,发现里面是一些瓜果蔬菜。
“你老是跟谢家那小子去玩,别忘了把这个拿过去,他爸爸去外地运货了,这几天卖菜的阿虎又没来,阿雅……咳,郭雅她又不爱出门,你去给她带一点。”叔叔拍了拍王希的头。
不远处,刚刚传完话的王涛正坐在电视机前看大闹天宫呢——现在刚播到一半。
王希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嗯,还有半个小时影评节目就该播出,她估计王涛这部电影是看不完了。
王希见状不由自主地撇了一下嘴——王涛老是欺负谢今朝,看不完的电影就去谢今朝家看——谢今朝家里有他们村的第一家一部台式电脑,哪怕后来村委会有了电脑,大家都爱去谢今朝家。
这一切不为什么,就因为谢家人好,要用到电脑的地方从来不吝啬。
“我知道了。”说完王希就拎着沉甸甸的藤篮走上来时的石板路,一只手累了,就换另一只手。
一回到自己的家,王希就将藤篮放到自己的言情小说旁,紧接着便风风火火地冲到正在客厅嗑瓜子的母上大人身旁。
“你这孩子,整天跟个皮猴子一样。”张桂茹嫌弃地轻弄了一下王希那被汗水打湿短发的额头。
“妈!卖菜的阿虎没来,谢叔叔不在家,郭阿姨她也不怎么出门,二叔让我带点菜给今朝他们家。”
“你叔有这么好心?”王母报以怀疑的视线。
“咱们家必须比叔叔更加好心!”没听出母亲言外之意的王希,顶着一头就比男孩寸头稍长一点的头发,扬起灿烂的笑容,不服气的说:“我跟谢今朝的关系比他跟王涛的关系好,妈妈跟郭阿姨的关系也比叔叔要好!”
张桂茹挑眉:“所以……”
“所以!我们要给谢家更多的东西呀!”话音刚落,王希就冲入厨房,将红色塑料袋里的肉和白色塑料袋的蔬菜拿了好一半出来。
“你这孩子!前两天刚买的菜别给我弄坏了。”王母放下手掌心的瓜子,连忙拨愣开王希不停翻找的小手。
“这些菜有什么好的?去,把那边你舅家刚送的拿过来。”王希屁颠屁颠照做了。打开一看,里面有好多都是老爸爱吃的菜。
王希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专挑老爸喜欢吃的拿——谁让老爸总是因为一点小事骂她。
把挑好的菜给母亲过目,张桂茹只是略微看了一眼就都放了进去。
“好了妈!我走了啊!”
“记得多去网上搜搜题,你这马上要去参加城里学校的入学考试了!”
王希一手拿着篮子,另一只小手费劲地将地上的小说拿起来,扔到了藤篮里。
“我知道啦!”王希大声喊到。
……
来到街上,大爷大妈时不时地会打招呼:“哟,四丫头来啦。”
“嗯,去找今朝。”
“你去那边的时候小心点啊,这几天村委会要安什么监控摄像头,别被电线电到了。”
“好!”
跟大妈打过招呼,王希就来到了谢今朝家的胡同。她一抬头就看到电线杆上的确多了个方盒子——应该就是摄像头了,她在学校里也见到过。
只是裸露的电线都在说明这还没有安好。
这很正常,清河镇仿佛天然就有一种对外物的排斥,其他镇早该有的摄像头如今才有,那些外来的车辆也被村民排斥着,只能在村委会前面的那一大片空地看到。
当然,也有可能是村里的路太窄了,要是都停车的话,卖菜的阿虎就进不来了。
比起对于外物的好奇,还是吃饱肚子对清河镇的居民更重要。
还有几步路的距离,王希就看到一向温柔端庄的郭阿姨,正趴在门前,用一根木棍,够着可能是被风吹到大门门口的围裙。
王希有些不解:明明就在不远处,为什么郭阿姨要用棍子去够?
这个问题还没有深究,王希在看到郭阿姨脸上被累出的汗水之后,她就连忙上前弯腰将那件已经磨损很多的围裙拿了起来,放到了郭阿姨的怀里。
“多谢啊,小希。”
“没事的。”王希摇摇头对着郭雅发问道:“郭阿姨怎么不直接出门来捡衣服呀,这样更方便一点,不是吗?”
“哦……”郭雅拍拍围裙上的泥土,“我最近脚疼,大门的门槛太高了,我迈过去有点费劲。”
“哦,这个样子啊。”王希并没有过多纠结这个问题。
“对啦,郭阿姨!来,这是我给您和今朝带的食物,阿虎他好久没来了。”
“多谢你们还惦记着我们。”郭雅笑完了眉毛,皱纹里都浸染了一种被岁月雕刻过的韵味。
“这些是我妈带给您的,这是叔叔给您的。郭阿姨放心,我们家给的,可以我叔叔给的多!”王希总是在这种小地方攀比起来。
郭雅的表情在听到最后表情有些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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