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音馆内，疏影横斜。

伯喻立于竹影之下，身着白色官服，如初雪落肩。他指尖衔着一朵青色沙冬青，垂眸细看，花瓣纤薄，却透着坚韧。

听到宇文泰的脚步声，他微微侧首，欠身行礼：“二哥。”

宇文泰负手站定，开门见山：“伯喻，为何要选这个时候去？”

伯喻将那朵沙冬青轻轻拢入袖中，抬眼直视对方，目光澄澈坦荡：“望二哥见谅。七弟此去柔然，不为私情，乃为公义，也为我大夏安宁。”

宇文泰眉峰微蹙：“你认为，如今的大夏，朝堂已经肃清？父皇前日下了严令，意思也很明了，禁止我们继续插手军械一事。”

伯喻神色平静，缓缓道：“滁州贪腐案已尘埃落定。剩下的，并非我所求，也非我所须。”

“你总是这样执着。”宇文泰无奈轻叹，视线转向竹影，声音低沉了几分，“阿柯，已经知道了。”

伯喻身形骤然一僵，眼中掠过剧烈的震动：“她……二哥……”

不等伯喻说完，宇文泰道：“我和她之间的事，你不用顾虑。”他垂下眼眸，掩去复杂的情绪，只余几分落寞，“未来，她会如何选择，我……不会干涉。”

伯喻自责道：“阿柯最恨被欺骗。这件事，我也有责任。”

宇文泰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当初你骗她离开，难道不是为了保她性命？而我……”他顿了顿，仿佛被回忆刺痛，“强留她在身边，也终究伤了她。”他抬眼望向虚空，“求全则毁。生在帝王家，这个诅咒，谁能摆脱？”

伯喻看着他道：“求全则毁，抱残守缺。或许后半句，才是安身之法。”

宇文泰若有所思，沉吟片刻，语锋一转：“不过，世事难料。”他勾起唇角，略带揶揄地看向伯喻，“一个月前，你还亲口答应我，要与影刃阁彻底了断，如今索性公然出使，这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伯喻道：“二哥，柔然贵族奢靡无度，民生凋敝，已是烈火烹油之局。阿揽延素来与赛罕势不两立，两派相争已久，国本已经耗损无几。如今，赛罕退位，阿揽延执掌柔然大权。我身负两国血脉，于公于私，都是调停斡旋的最佳人选。”

宇文泰缓缓开口，语带深意：“伯喻，蛟龙得云雨，非复池中物也。”

伯喻听懂了他话中对阿揽延的警惕，微微颔首：“臣弟深知。阿揽延雄心勃勃，执意扩张，却如困兽搏斗，不知其危。我与他相交多年，对他的秉性尚且熟悉，还请二哥放心。”

宇文泰眸光微闪，伯喻方才所言种种，与他掌握的情报不谋而合，他亦知伯喻近日对柔然内情洞若观火，做出出使柔然之举，他并不惊讶。而他这边，也借由逍遥居和林骞的秘密通道，将大夏的军备、粮秣实情透露给了伯喻，为他出使谈判增添筹码。

宇文泰的目光落到他脸上，带着惋惜和期许：“伯喻，你有英资雄才，更有廓清天下之志。在这棋盘之上，何必屈尊降贵，做一个被他人所执的棋子？”

伯喻微微一笑，带着看透世情的疏淡：“二哥，在七弟眼中，这天下纷争，并非一场棋局。”

宇文泰挑眉：“不为棋局，为何？”

伯喻迎着他的目光，眼神清亮而坚定：“七弟所愿，只为抚平白子黑子间的战火，让执子者息争，为子者得安。如今柔然和大夏之间，非强力可破，需要一个契机，一个双方都能放下戒心、坐下和谈的契机。七弟此行，便是想争这个契机。”

他上前一步，郑重地躬身行了一个大礼，抬起眼，恳切地望进宇文泰的眼底：“此行之艰难，独木难支，七弟需要二哥的助力！二哥的方谋略算、胸襟担当，世人共见，七弟亦深佩之。此功若成，两国苍生未来便能逃过烽火之灾，亦是二哥他日君临天下、仁德泽被之明证！”

竹叶沙沙作响，晨光透过缝隙，在两人之间投下跳跃的光影，照亮了彼此眼底涌动的光芒。

宇文泰并未直接回答，他凝视着伯喻眼中的决绝与坦荡，还有那份令他也为之钦佩动容的谋略和格局。

伯喻所求，是和平。而这，也正是他宇文泰需要向天下展示的胸襟与能力。

终于，他缓缓颔首，郑重道：“你既愿做那抚平战火之人，那么，需要我如何助你？”

金箔铺洒在竹叶间，碎成点点波光，而在光的来处，云雾被一层层拨开，阳光便趁势穿梭而过，尽情降落在广袤无际的渭河。

“哗啦——”水鸟振翅扶摇，掠过高悬的青天，尾羽拖出一道淡墨。天光浸在水里，水色漫上天边，渭水似被染透，分不清哪是天的青，哪是水的碧，云影也照着云影，整个天地透着一股洗过般的澄明。

微风斜斜吹来，掀起伯喻素白的衣袍，烫金云纹便在光下时隐时现。他右手轻轻一勒缰绳，随风马打了个响鼻，前蹄在软泥上蹭了蹭，稳稳地停住了。

“渭水汤汤，泾渭本分明。如今这日头底下，大夏的沙，柔然的水，搅和在一块儿，倒成了这片金灿灿的好光景。”

伯喻闻声转头，见了来人，眼中掠过一丝复杂，随即恢复平静。他下马站定，微微颔首：“杨伯父。”

杨涛收敛了些许笑容，欠身作揖：“殿下。闻名久矣，无奈多年未得机缘，今日老天赏脸放晴，我这老头子的心愿也成了。”

伯喻微笑道：“您客气了。听您方才所言，似乎也常来此处？”

杨涛看着伯喻年轻的面容，又瞥了眼波光粼粼的河面，露出一抹老兵痞式的笑意：“我是个没名器的，睁眼除了三餐一榻，就是四处闲游。渭河是个好地方，怎能不来？只不过，总有些人非要分个界限分明，哪儿是柔然，哪儿是大夏，平白煞了风景。你说说，他们就跟这水里扑腾的傻鱼一样，白费力气不是？”

伯喻听了他的话，无奈又了然地笑了，他顺着杨涛的目光，也望向河面：“伯父的话，言浅理深。”

杨涛沉默片刻，似在斟酌词句，声音中的轻佻已经敛去：“这水啊，总让我想起故人，想起……明玥公主。”

伯喻身体一震，转首看向杨涛，眼神专注，静待下文。

杨涛从怀中取出一方用油布仔细包裹、蜡封完好的旧笺，珍重地递向伯喻：“当年流言纷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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