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像是被烈日烤得发脆的丝线,死死勒紧泾安城的咽喉。
若音坊临水的“听荷轩”,冰裂纹梅瓶里斜插着三两支新折的荷箭,是这闷罐子里唯一一点带着水汽的凉意。
谢明璃的指尖沿着青瓷茶盏冰凉的弧度无意识地滑动,目光落在对面垂首侍立的乌女与墨女身上。
乌女花名乐笙,墨女花名流云,已成了泾安都城里小有名气的乐师。
坊内飘来的靡靡丝竹,此刻成了绝佳的屏障,掩盖着雅室内沉重的心跳。
“临渊城内,金红软甲已成流水。”
乌女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在滚烫的烙铁上小心行走,“流民中的匠户,日夜轮替,炉火不熄。价廉,料足,护甲已堆满库房。”
墨女紧接着,声音同样紧绷:“凌王殿下以硃国流民为基,新组硃墨,首战告捷。”
她顿了顿,强调道,“如今苏沐河沿岸,从临渊到上河、下坞诸城,官府告示已贴满城墙,重金急聘,求硃国善冶铁者,尤以精通金红石分离淬炼者为上上选,赏格一日高过一日。”
谢明璃捻起一粒葡萄,冰凉瞬间刺透指尖,却压不住心头沉甸甸的巨石。
这消息是捷报,更是无声的鞭挞,狠狠抽在她心上。
每一个被悬赏寻访的名字,每一个在硃墨军中搏杀的身影,都是她未能护住的故国子民,是她身为前朝公主卸不掉的重担。
他们用血与汗,在为她破碎的家国挣一条活路,挣一份不再被践踏的尊严。
她咽下那粒微凉却味同嚼蜡的果子,喉间像堵着粗糙的沙砾:“硃墨军,首战伤亡几何?”
墨女垂着的眼睫颤了颤,声音更谨慎:“殿下调度有方,初战意在磨合试探,折损,尚在预期之内。多为轻伤,阵亡者,已按例抚恤。”
“抚恤?”谢明璃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眼底是化不开的浓稠愧责,“沐国的例,够买回硃国男儿一条命么?”
她望向窗外被烈日晒得发蔫的荷叶,那点虚假的凉意无法浸润她干涸的心田。
金红石的光芒初破“巫蛊”的阴霾,硃国遗民身上的枷锁似乎松动了一环,但这第一步的微光,分明是蘸着故国子民未干的血泪写就。
每一个被寻访的匠人,都意味着一个家庭在战火与流离中得以喘息的机会,她不能,也绝不敢心安。
*
秋风渐起,带着初露的萧瑟,卷起宫道青石板缝隙里第一片蜷曲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下。
泾安城深巷的阴影里,关于“冶炼邪术招致天谴”、“亡国公主带来晦气”的窃窃低语,依旧如同跗骨之蛆,顽强地盘踞着,在茶楼酒肆、妇人闲谈间悄然滋生。
皇城根下,积年的偏见与恐惧,如同磐石,非一朝一夕可移。
宫门侧角的阴影浓重得几乎能将人吞噬。
谢明璃一身素净的月白常服,几乎与身后斑驳的灰墙融为一体。
她沉默地递出一块令牌,边缘已被无数次摩挲得温润光滑,正中一个铁画银钩、力透背面的“渝”字,在昏暗光线下依旧透着不容置疑的凌厉。
守门侍卫的目光甫一触及令牌,神色骤然肃穆,无声地退开两步,让出通路。
载满形态各异矿石的马车,在吱呀声中,缓缓碾过厚重的宫门槛,驶入那片代表着权力与森严的禁地。
澄心殿后门,风刻如同长在阴影里的一道石棱。
见到她纤细的身影在甬道尽头出现,他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动作利落地侧身,让开通往那幽深地底密室的路。
没有言语,无需寒暄。这道门,夜夜为她而开,只因那个远在千里烽烟之外的人,出征前一句沉甸甸的交代。
“给她留着门。”
密室里,炉火早已被风刻提前引燃,橘红色的光焰跳跃着,贪婪地舔舐着投入的矿石,发出噼啪的爆裂声,奋力驱散着秋夜渗入地底的寒意。
矮几上,一碟碧玉般剔透的青梅酥静静地搁着,散发着熟悉的、能勾起某些复杂记忆的清甜气息。
谢明璃熟练地夹起一块块沉重的矿石,投入那贪婪的炉口。
通红的火光映亮她沉静专注的侧脸,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当沉重的铁钳夹起一块被烧得透亮、几乎要流淌出熔岩般光芒的金红石胚料时,她的手腕,极其细微地滞涩了一瞬。
另一幅炉火通明的画面,带着灼人的温度,蛮横地撞入脑海。
同样的火光跳跃,映着那个瞬间变得僵硬的、宽阔的男性背脊轮廓,和他深潭般眼底一闪而过的、陌生而滚烫的光。
金红软甲最终炼成那夜的狂喜失态,指尖揪住他玄色常服后摆的清晰触感,以及他身体传递过来的那瞬间的紧绷……
所有细节,清晰得如同昨日,烫得她指尖发麻。
边境苦寒,朔风如刀,战场之上刀箭无眼,尸山血海……
这些景象,无数次在噩梦中辗转。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只是那日破晓,沉重的宫门在号角声中隆隆开启,玄甲铁流如沉默的怒涛般汹涌而出时,她凭栏独立于高台之上,目光死死锁着脚下冰冷坚硬的汉白玉栏杆,竟吝啬于抬眸,望向那铁流最前端的玄色身影。
此刻,在这只有矿石熔炼枯燥声响相伴的深夜,在这属于她一个人的战场上,一丝陌生的、带着无尽酸涩与迟来的悔意,如同地底的暗流,悄然渗入心田,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缠绕住每一次心跳。
她猛地一甩头,仿佛要甩掉这不合时宜的软弱,钳下骤然发力,通红的胚料被狠狠砸在铁砧上,刺目的火星如金雨般四溅开来,映亮她眼中更深的决绝。
这炉火,是为那些正在冰河对岸,用血肉之躯搏杀、守护着微末希望的硃国子弟而燃,她岂能分心。
梅染巧手调出的葛巾紫,以其沉静中透着雍容、神秘又不失雅致的独特韵味,如同秋风里悄然绽放的紫菊,迅速风靡了整个清晏宫苑。
连带着泾安城中大大小小的布庄,也仿佛一夜之间被注入了活力。
内外挂满了各色新染的鲜亮布料,赤橙黄绿,争奇斗艳,将秋日里固有的萧瑟与凋零感冲淡了许多,透出几分虚假的繁华暖意。
若音坊最里间的暖玉阁,暖炉熏着上好的沉水香,氤氲的热气本该令人昏昏欲睡,此刻却驱不散骤然降临、足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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