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今天还有去春城的票吗?”
售票员抬起那双有些困顿的眼睛,在看清来人面容后瞬间有些清醒了,甚至忍不住盯着面前这张俊脸多看了两眼,而后才慢吞吞地回答他的问题,“有,但最近的一班没有卧铺只有坐票,要卧铺得等到晚上了。”
喻行舟垂在身侧的手捏了捏衣角,犹豫了几秒后说道:“……那就坐票吧。”
接过售票员递来的火车票,他低头仔细了看了看上面的时间,而后就揣进外套的内兜里。
这张回春城的坐票会在一个半小时后发车,时间相当充裕,喻行舟决定先去外面吃顿饱饭,不然等上了车就只能啃馒头了。
没有林庭月跟着,他舍不得点肉菜,馒头倒是要了好几个,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饭馆的年长服务员也像是见惯了,总有一些人去花一两个月的工资买大衣买手表,然后穷到喝西北风,没想到看着这么好看的年轻小伙子也是如此,只觉得如今年轻人实在不会过日子,先前的笑脸也就不在了。
喻行舟不在意这些,吃好打包就走。
冬日的北城萧瑟,喻行舟没有什么颜色鲜亮的衣裳,他慢慢地走在街上,像是与沿途的枯木合为一体。
这里不比北大荒严寒,刮起的风却仍旧割脸,他打小长在这,却不如一棵落尽叶子的枯树扎根更深。他不知道下次再见这座城市会是什么时候,无根的处境让他有了浮萍的感触,喻行舟紧紧外衣,企图让自己有被挽留的幻象。
也正是因为他笃定自己无法留下,只能抓紧发车前最后的时间,更多更深地记住这里的一草一木。
然而在同片天空下的林庭月却只顾望着眼前笔直无尽的道路,无论是头顶的云或是路边的松,都与被甩在身后的路人无异。
家里到火车站少说二十多里地,林庭月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算出精确时间,一向沉稳的她也未料到会有今日。过去那些训练也好实战也罢,都没有教会她如何在深陷感情中保持理智,于是只能将浑身力气用在驱动这辆在此刻略显沉重的二八大杠上。
她不敢停,她的时间经不起丝毫浪费。
好在这时候没有后世烦人的信号灯,无需时刻启停,她可以似飞鸟似游鱼,疾驰过一个个清早无人的路口,奔着逃离的喻行舟前去。
可这条路却太长,长到她总是忍不住回想那人的双眼,忍不住责怪自己为何不能再细心一点,忍不住埋怨自己竟然这么迟才明白自己的心。
当发现身侧空无一人,心上也随之缺了一块,她才明白自己早就在这一点一滴之中将人融了进来,习惯他的存在,接受他的照拂。
然而习惯就是这么可怕,直到喻行舟离开时自己才会幡然醒悟。
她不再是无坚不摧,不再是一片随处可栖的叶,不再是随时可以抽离的云烟。
她终于明白,自己比想象中需要他。
不是因为所谓的剧情,也不是因为他未来的地位,只因为她的世界需要这个人。
街边的光景随着呼啸而过的风声无限倒退,直到她望眼欲穿的建筑终于映入眼帘。
而从自行车上下来后她略显疲态,汗水不停从发间顺着脖子流到后背,在寒风中吹了一路的手掌因长时间握把已经有些僵硬,双腿也酸软到步履踉跄。
她还是小跑着进了候车大厅,四下寻找着那人的身影。
身上的热血与汗水逐渐凉了下来,随之一起凉下来的还有她的心——她找不到喻行舟了。
林庭月无助看着人来人往的大厅,视线也逐渐有些模糊了。
正当她以为是自己错过的时候,那抹熟悉的身影站了起来。
那一刻,身体的疲惫全然被抛之脑后,她朝着喻行舟的方向跑去,生怕再晚一步就又会失去对方的踪迹。
只是越靠近时,她的速度反而慢了下来,像是靠近随时会飞走的鸟雀,一旦靠近,他或许会飞得更远。
也正是这个时候,喻行舟的视线终于与她交汇。
林庭月于几人之隔处停住,即便是如此,喻行舟也能看出她此时的狼狈——明明是春寒料峭的季节,她湿掉的头发贴着头皮,汗水划过眼睛又从下巴滴落,身上穿得像是刚从卧室里出来。
她就这么小心翼翼地看着,靠近自己时都像是惊扰了什么。
他的心原本应该更坚定一点,既然已经替她对这段关系做出了选择,就不应该摇摆,更不应该为自己的不告而别感到内疚。
可当她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周围再嘈杂的一切都恍若有了隔阂,他的眼中只剩下她了。
喻行舟听到她用带了些哭腔的声音问:“回家为什么不叫上我?”
这一刻,他筑起的高墙彻底瓦解。
他反悔了,他不想放手了。
当林庭月将那个地方称之为“家”的时候,他心中的囚笼困兽再也遏制不住,他想要紧紧抓住她,如同救命的稻草。
他想,是你主动进来的,是你先招惹我的。
喻行舟上前一步将人拥入怀中,这是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会做出的举动,却在这一刻,一个拥抱胜过千言万语。
周围人潮涌动,虽有目光停留在这对拥抱的爱人身上,可火车不等人。
“对不起。”喻行舟这时才红着眼道歉,用干净的袖口帮爱人擦着满头满脸的汗与泪。
“是我该说对不起,这段时间让你受委屈了。”至于受的什么委屈不必多说,林庭月一时半刻也没办法改变母亲对他的看法,只能等时间来证明。
夫妻俩就这么旁若无人的站着上演爱情八点档,直到周围又上来一波旅客,林庭月才觉得还是赶紧回去的好,她身上的热度下去后,被汗浸湿的衣服贴在身上,风一吹只觉得更冷。
好在喻行舟包里还有外套,林庭月套上后就拉着人赶紧往外走。
回去的时候是喻行舟骑车,她侧坐在后面,一只手伸到前面搂住男人的腰,整个人靠在面前宽阔的背上,也不管现在这样是不是影响不好。
北城的冬天风格外大,但好在是顺风,想到刚才林庭月是顶着逆风来的,喻行舟心里更加不好受了。
林庭月坐在后面也看不见他表情,不知道他此刻正内疚着,抬手腕看了眼手表说:“估计回去能正好赶上家里开饭。”
“……好,我骑快点。”
还好风大,风声盖过了他的哽咽声。
两人到家的时候正好人都在厨房忙活着,连戚音同志都没在客厅闲着,正在包饺子。林庭月提着喻行舟的包走在人一侧,让他挡着,而后快步穿过客厅,直接跨步上台阶,回到屋里把包一扔,就开始脱身上的湿衣服。
喻行舟看到她已经脱到只剩下内衣了,于是迅速将门反锁好。
然而林庭月的内衣才是重灾区,火速脱掉扔在旁边的凳子上,光着身子去衣柜里翻衣服,嘴里还嚷着好冷。
要是在后世到家就可以洗热水澡,这种时候就格外想念几十年后发达便利的生活条件。
林庭月这边还在内心哀悼暂时失去的便利生活,身后却突然有温暖的怀抱将她包围了。
“这样会暖和一点吗?”
这个场景出现的时机不太对,如果是在夜晚,他们接下来应该会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有氧运动。
林庭月只能遗憾地将人推开,迅速把衣服换上。
两人下楼后发现餐桌上已经摆上摊好的菜煎饼,游素素招呼林庭月道:“你先吃这个垫垫。”
她一上午没吃东西没喝水,还骑了一个小时的“动感单车”,这运动量确实得补充点东西了。
今天初七,除了菜煎饼和素馅儿水饺以外还有面条,好在林家人多也不怕吃不完。
吃过午饭后,林耀和林晋武把林庭月喊去了书房,林晋文则是去找了喻行舟。
林耀问:“早晨怎么回事?我听你大哥说,行舟天不亮就出去了,你也是醒来之后饭都没吃就跑出去了。”
林庭月朝大哥投去无奈地目光,“您都瞧见了怎么没拦着他点儿。”
“拦着了不就没热闹看了。”
林晋武话音刚落就被父亲无情轻踹了一脚。
“唉,这事儿也是个误会,昨天他不小心听见我和妈的谈话了,但是他没听完……”林庭月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通,没办法只能把母亲大人给出卖了。
到底是自己的妻子,林耀挽尊道:“你妈也是为了你好,只是方式方法不对,回头我再做做她的思想工作,不过工作那事儿你可考虑清楚了?”
“嗯,昨晚已经和卢大队长回过电话了。”
“也好,原本还想着万一你答应了,还得想办法尽快帮行舟在这边安排个工作……那以后你想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在乡下待着。”
林庭月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坦白,“我想继续念书,所以在等机会。”
林晋武试探道:“你是说工农兵大学还是……”
“不是,我在等恢复高考。”
林家父子面面相觑,毕竟这时候还没消息,最早也得等八月份领导人开过会才会有风声传出。
“好吧,既然你有这个打算,平时就多复习,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林耀说着摸出钱夹,“钱还够不够用?回去之前去书店买点书带回去。”
林庭月下意识拒绝道:“不用不用,够花。”
以往林耀在这种时候是没听过她说拒绝的话的,心想女儿一定是在乡下吃了很多苦才变化这么大,十分心疼,心疼到把厚厚一沓钱都塞到林庭月手中,“拿着吧,就当压岁钱。”
林晋武伸手道:“爸,我也要。”
“你要什么?没有。”
“给您孙子孙女要的,先放我这里存着。”
“……”林耀无奈,只好又从兜里掏出来十张大团结,拍到人怀里道,“赶紧滚。”
一向少言的大哥难得说了好几句吉祥话才迅速撤了,父亲叹了叹气才又跟她解释,是大哥明天就要回部队了,大嫂再过几个月也要生产。
林庭月点点头,“没事的爸,其实我也觉得大家都得有,等下这些钱我出去跟二哥分一半。”
父亲摆摆手道:“你不用给他,等他结婚的那天自然有钱。”
想到二哥和秦婳,林庭月还是有点期待的,秦婳跟她是“老乡”又投缘,于是交换了写信的地址,这样等她回到乡下也能知道二人发展的进度。
林庭月出了书房以后就赶紧去烧水准备洗个澡,结果发现喻行舟已经在帮她弄了,甚至还在手洗她换下来的内衣。
等烧水的功夫,家里的人陆陆续续都出门了,父亲和朋友下棋,母亲找邻居大牌,大哥大嫂明天要回去,于是今天要去买些特产礼品之类的东西带回去,二哥则是去找未来二嫂培养感情去了。
于是家里只剩下他们俩了。
虽然没有别人在,但还是把卫生间的门锁了,林庭月在里间洗澡,喻行舟在外间洗衣服。
其实衣服也没几件,很快就洗完了,但喻行舟又不想走,直到他听见妻子出声喊他,“行舟,你过来帮我搓一下背吧。”
“好。”
喻行舟可以说是迫不及待,立刻就进去了,里面热气缭绕,女人将长发盘在脑后,露出光洁的脖颈与后背。
之前在乡下时两人也经常给对方搓背,但或许是这里的环境还不算熟悉,令他生出几分紧张和几分不安,尽管他心里清楚是在做正经事,可还是觉得心虚。
“怎么这么轻?你用力你一点。”林庭月怀疑他在划水,这力道比她自己搓得都轻。
“……嗯,知道了。”喻行舟这才甩了甩头,想要把那些荒诞的念头甩出去,可是手上摸着细嫩光滑的皮肤,他的心始终静不下来。
而林庭月却在觉得差不多的时候想要转身换一面自己搓,可许是今天有点累着了,脚下没站稳,她身形刚晃了一下,就被捞进身后温暖的怀抱,和他们在午饭前时一模一样。只唯独有一处不同,是此时身后有不可忽视的存在,且她现在又什么都没穿,好像任人采撷的花朵。
男人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抱着她,呼吸却越来越重,就算隔着一层布料也能感受到,不断起伏的胸膛在逐渐滚烫。同样有些烫还有喻行舟的脸,此刻也贴上她的侧脸,像是家猫蹭主人那样带了些力道去顶她的下巴,企图留下自己的气味,而后又撤退些许,用嘴唇去磨蹭她的耳朵。
而林庭月却是少见的慌乱,心跳也随之乱了节拍,好像一辆失控的跑车,只能任由身后的人带着她疾驰。
和以往不同的地点和体验都让林庭月十分紧张,尽管知道家里没人,却还是忍着不敢发出声音。
可她越是如此,男人就越是反骨。
喻行舟也或许是忍了许久才在此刻爆发,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浓烈与深入,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也是第一次没有任何相隔阻挡,温暖交织下,彻底将彼此交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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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委会找来林家的那天,林庭月正打算和喻行舟去图书馆。
看着门口站了好几个女性长辈,林庭月下意识以为这些人是找戚音女士的,顺口就道:“我去喊我妈下来。”
为首的那位立马拦下她,“我们可不是来找你妈妈打牌的。”
林庭月愣住了,难道是找她的?
果不其然,这些阿姨们的确是来找她的,她们一是来送公安局发给她的感谢信和锦旗,二是要带着当事人一起去宣传栏那儿宣读这感谢信的内容。
林庭月想拒绝还拒绝不掉,只能被阿姨们簇拥着出了门,这样社死的事情就连她上辈子都少经历。
大院里的人又大多相熟,一传十十传百,不少人都闻讯赶来听这封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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