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台风格外多。
第五号台风登陆后，庭院中黑色的树叶从高树上飘零、坠落。
眼前这座年代久远的建筑，是苏家老宅。
李沅锦：“你怎么带我来这里？”
蒋瞻停好车，牵她出来：“怕不怕？”
“怕什么，你爷爷给我五十万让我离开你？”
“我就只值五十万？”
李沅锦笑笑：“五百万，我觉得挺划算。”
蒋瞻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够我们找个小城市隐姓埋名过一辈子了，我先跑啊，你后面跟上。”
箭矢般的白鸽倏地扑腾乱飞，吓李沅锦一跳，下意识地扑在蒋瞻怀里。
“你就这点儿胆量，还打算从老爷子眼皮子底下溜走，跟我私奔，想啥呢，傻姑娘。”
结果苏老爷子意外的和蔼又好讲话，见李沅锦进屋，一个劲儿塞莲雾和黄桃给她。
“尝尝，后山果园种的，你们来之前，我刚摘的。”
海城这地方，竟然还能长莲雾吗？
不过这是苏宅，长活的摇钱树都不稀奇。
“沅沅，快谢谢爷爷。”
李沅锦粲然一笑：“谢谢爷爷。”
苏老爷子很满意，吩咐人拿来一个美心月饼盒子大小的纸盒子，包装很低调，普通快递盒，上面还粘着几个快递标签。
李沅锦余光瞥一眼，大概是土特产一类的伴手礼。
“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随便准备了点东西，你走的时候带着。”
苏老爷子又看向蒋瞻：“杜寰集团的事情，你别插手，说到底是我跟姓杜的这么多年的恩怨，也该有个结果。”
蒋瞻：“您会有麻烦吗？”
“做生意，哪有清清白白的，拼到最后，只是谁命数好谁命数不好的区别。”
“外面说杜寰集团用普通人做临床试验，牵扯挺深的，涉嫌贩卖器官。”
苏老爷子的笑令人捉摸不透：“这我倒不知道真假。”
“我不知道事实，只能强调圈子里的规则，然后造势，剩下的，交给时间，反正最差的结果，就是他杜寰反咬一口，我一把年纪去蹲大狱，也不亏，总归我老头子也没几年好活了。”
“如果我出事，或者死了，蒋瞻，你要帮帮苏氏集团，别让我一辈子的心血毁在你两个叔叔身上。”
蒋瞻：“我会的，爷爷。”
离开苏宅，李沅锦才记起那只快递盒子。
打开以后，她傻眼了——
全是金条！
“蒋瞻，我还以为里面是黄桃呢，这怎么......”
蒋瞻坏笑：“聘礼都收下了，你只能跟我结婚了，不许在外面勾搭野男人。”
“这我......退回去吧，这也太贵重了。”
“进去之前，你不还说要跟我私奔呢么，这一箱金子，咱俩私奔到火星也够，收下吧，老爷子送出去的东西，从没有收回去的——要么你扔了也行。”
李沅锦一脸慌乱：“我疯了，干嘛扔掉。”
“现在黄金价格不好，要不我先存起来，万一你公司周转不开，还能取出来帮你渡过难关。”
蒋瞻无奈笑笑：“小姑娘，盼你老公点儿好。”
“什么老公，你说的我好像一定会跟你结婚一样。”李沅锦鼓着嘴看他。
“早晚得结。”
“先过你爸妈那关。”
李沅锦回神，怔怔地看着蒋瞻开进柘山别墅。
“我爸妈好像特别不喜欢你，不，应该说是抗拒，他们总说你对我别有用心，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蒋瞻没有回应，只是默默牵李沅锦上楼，走到二楼尽头一间朝南的房间前。
“我妈在这间房，烧炭自杀。”
“沅沅，你会怕吗？”
李沅锦摇摇头，推开房间门。
榉木的木质地板，淡黄色的床帏，房间被收拾得一尘不染。
“那天之后，我一直后悔。”
“为什么没有坚决一点，无论苏友为签不签字，我都应该带你回家，我妈是不是就不会想不开。”
“为什么那天我要去图书馆看书，没有在家里看着她。”
“为什么小盈被绑匪绑架的时候，我要期待一个屡教不改的烂人去交赎金，如果我想想办法，小盈是不是就不会被撕票。”
李沅锦转身抱抱他：“蒋瞻，不是你的错。”
“它们只是，恰好发生了，而你，恰好经历了。”
蒋瞻隔着雕花木窗望向远山，记起这些不想提及的旧事，院子外的山茶花瓣便随风摇曳了满山。
但愿，它们也能随风而往。
“后来，我又去过春生，你年纪小，大概不记得了。”
“我记得，我记性挺好的，你还送了我一个向日葵娃娃——是属于蒋盈的吗？”
“嗯，小盈死后，苏友为扔掉家里所有的玩具，只留下这一个。”
蒋瞻继续说：“其实，我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去看过你很多次。”
“看你用力生活，打架，挣扎，反抗，自救，一开始只是观察，后来，我不由自主地介入。”
李沅锦点点头：“我知道，赵院长说过，你一直在帮我介绍领养人。”
蒋瞻眼中有些灰冷色的意味：“还有你不知道的。”
“比如你想被李家收养，他们却是苏友为的旧友。”
“我用的手段并不磊落，但李澜光还是收养了你，我猜他们是从此对我颇有微词的。”
幽暗的静寂，沉香屑星星点点从香炉中打落在地板上。
李沅锦思索半晌，淡淡开口问：“你跟庄宁是不是早就认识？”
蒋瞻实话实说：“她是苏氏资助的孩子，很早。”
他间接承认了。
“十三中教师家属院的物业，也是你换的吧——那家物业公司跟JW大楼是同一所。”
蒋瞻点头。
蒋瞻心里没谱，他有些畏惧李沅锦的高道德，他知道她有一天会看破他多年来的窥伺和介入，他预想不到她的反应，所以他始终没说。
他靠着这些念想，走过所有寒冬。
“沅沅，你是不是觉得我......卑鄙。”
李沅锦眼中没有什么波澜，缓缓道：“我不知道。”
“没有你，我的一部分，将永远待在黑暗里。”蒋瞻看着她。
“你可以审判我了，沅沅，无论什么结果，都是我应得的。”
加缪情书集，李沅锦读过。
她有些触动，她从未想过，蒋瞻爱她的真正理由。
而她也在这一刻确定，无论他的爱是否真的，是他以为的那么不堪，多么像他曾经以为的那么见不得光，然而那是爱。
复杂，难懂，晦涩，然而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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