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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人壶

第二天清晨。

凌青起来到院子里的时候,逄楚之已经在外面了。

他正手里拿着斧头,认认真真劈柴。

动作生疏,却也像模像样。

凌青心里有些惊讶。虽说逄楚之比起其他世家子弟,是有些不同。但到底是第一大族的世家子弟,到哪不是仆从簇拥的,哪曾干过半点重活。

他能想到来帮阿禾做些农活,还肯弯下腰来抡斧头劈柴,这心性倒还不错。

凌青看着逄楚之的动作,一时没有出言打扰。

他拖着一条伤腿,动作难免带了几分滞涩,可一举一动的那种矜贵依然丝毫未减。

好像手里拿着的不是生锈的斧子,而是剑或者笛子什么的。

说到笛子,凌青又想起他莫名其妙送给自己的那个笛子。

等回去就还给他。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明显,逄楚之很快察觉到了,停了动作,转头望过来。

山间的晨光漫过矮矮的院墙,将两人轻轻笼住。他立在院中,碎金般的光落满肩头。她站在门口,衣袂被晨风吹起一角。

四目相对的刹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漫溢。

他眼底先是掠过一丝讶异,随即便是浅浅的笑意。

凌青静静地与他对视着。

无论逄楚之眼眸有多亮如星子,她的眼睛依旧是那汪清潭,生不起半分波澜。

周遭的一切都在此刻凝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凌青率先移开眼神,径直走到他身边,打量着地上劈好的柴火。

“劈得不错。”

逄楚之眼睛眯成月牙状:“既然留宿于此,也不能吃白饭,自然要做点什么。”

凌青点点头,也想着做点什么。

打量半晌,她的眼神落在那片草地上。

她走过去,挽起袖子,蹲下开始拔草。

她手法娴熟,每一株杂草都快准狠地连根拔起,仿佛这样的农活干过无数次一样。

逄楚之看着她的动作,眉头微微一挑。

门前菜地不大,但杂草颇多,想来阿禾平日里忙着照顾母亲和维持生计,也顾不上这些。凌青拔草拔得专心,全拔完才发现身边已经没动静了。

她甩甩手上的泥,正想站起来,忽然有一只手伸到她面前。

修长干净,骨节分明,青筋微凸,如同被人静心打磨过的玉石一般精致。手里端着一个粗瓷碗,里面装了满满的水。

“渴了吧?”逄楚之将碗递过去。

凌青直起身子,看了他一眼。

“放心吧,没下毒,要不然我先喝一口给你看?”逄楚之见她犹豫,唇角微勾,眼里带着戏谑。

凌青又瞥他一眼,这才伸手端过来,一饮而尽。

“多谢。”她淡淡道。

逄楚之从她手中拿过碗,却没有立即回屋。

他望着远山,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昨晚………我睡的还挺好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晚在山洞睡的太不踏实,反正昨夜我睡的出乎意料的香。”

他伸了个懒腰,深吸一口气:“这山野清风啊,就是不一样………”

凌青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眸看他,语气带着嘲讽:“这样的村子,逄大公子竟也住得惯?”

见惯了锦衣玉食,偶尔吃个山间小菜,当然是觉得惬意。那要让他长此以往地住下去,这位逄公子自然要哭着喊着走了吧。

逄楚之闻言,收敛了笑容,脸色瞬间变得委屈。

“姐姐,”他声音又软了几分,“你这都要挑刺。我真的很不明白,我到底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

说着说着,他那双桃花眼中竟然泛起了水光,看起来楚楚可怜:“在你心里,我就是又狭隘又自私又恶毒又娇气,我在你眼里一点好处是不是也没有?”

那语气之中的委屈和不甘,若是旁人听了,定会心生怜惜。

凌青看着他,慢慢道:“也不是一无是处。”

逄楚之眼前一亮,凑过去:“哦?”

“至少你列举自己缺点的时候,列举得很流畅。”

“………”

逄楚之又被气笑了,张张嘴,刚要反驳,却听外面传来了巨大的吵嚷声。

这争吵声还伴随着女子的哭声,听起来很是凄厉。

两人对视一眼,凌青立即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与逄楚之一起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村口的空地上,阿禾被一群村民团团围住。她神色焦急,几近崩溃,被人拉扯着,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看这样子,显然已经被纠缠了一阵子。

“阿禾,你不能这么没良心!”一个村民大声道,“我们看你们一个孤女一个寡母的可怜,平时没少帮衬你们,你们不能忘恩负义!”

他脸色涨红,神色愤怒,伸出的手几乎要指到阿禾的鼻尖。

“就是!你爹在的时候,我没少借他钱!那些粮食,那些柴火,我们哪次不是二话不说就给了?”

在这片指责声中,阿禾哭着抱怨:“这些我都还了的,我也知道你们的好………”

“还了就有用了?阿禾,不是婶子说你,这些年你们家这么难,我们真是帮了你们不少,你怎么能这个时候如此冷眼看着我们家饿死呢?”

阿禾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一个劲的流泪。

这时,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众人都喊了一声“村长。”

村长点点头,沉着脸看向阿禾:“今年村子收成不好,各家各户都难过。韩老爷说了,只要你同意,就给村里一百两银子。你娘那病,也给二十两银子治病。这是多大的恩德!”

他死死盯着阿禾,严肃道:“难道,你不想你娘过得好?

阿禾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浑身颤抖:“我不能去………我去了,谁去照顾我娘?我不能去,我不去那种地方………”

“闭嘴!”村长厉声喝道,“什么叫那种地方?韩老爷家是县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你去了是你的福气!”

另一个村民附和道:“我们村子就你的八字合上了,你还长得标致,韩老爷看中了你,要你去做美人壶,这是多大的荣耀!”

美人壶?

凌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

她不由看向了逄楚之,低声道:“是我知道的那个美人壶吗?”

逄楚之脸色也变得难看,他蹙着眉点点头:“是某些权贵的癖好。”

他蹙了蹙眉,又缓缓道:

“所谓美人壶………就是将少女的腿掰断,装进特制的大壶中,让其两只胳膊从壶中的洞伸出来,打扮成酒壶的样子。主人要喝酒,就让美人壶喝一口酒,再嘴对嘴喂给主人……”他说到这里,似乎也觉得有些不适,不肯再说下去。

哪怕凌青知道美人壶的大概意思,但听到逄楚之讲出,她的心脏还是瞬间狠狠一缩,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

那种毛骨悚然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让她浑身的血液都似乎凝固了一般。

紧接着,如潮水般涌来的愤怒和恶心几乎要将她吞没。

她握紧手心,看向被围在人群中的阿禾。

“若是我姑娘八字与韩老爷合,我立马送了她去!可惜这丫头不争气。”

“你去了,也算半个侍妾,那就是韩老爷的人,可就跟我们不一样了!”

那群人个个都是一样的嘴脸,表面似是关心奉承,实则幸灾乐祸。他们把一个活生生的女孩子当作货物一般议论着,仿佛阿禾的生死根本不值一提。

凌青只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恶心,太恶心了。

逄楚之紧蹙着眉:“那些权贵认为,用美人壶喝到的酒,会给自己增加运道。所以才选八字合的女子。但………阿禾若是去了,怕再也回不来了。”

凌青的睫毛微微颤动两下,随即抬起了眸子。

那眸子里似有翻涌的暗流,每一寸都是戾气。但转瞬即逝,再眨眼,眼里又恢复了平静。

“走,回去吧。”她轻声道。

逄楚之意外地看着她:“不管了?”

“管,但不是现在。”

———————

阿禾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如行尸走肉一般。

她走进来,强撑着对两人笑了笑,但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你们在家里还好吧?”她强作轻松地问道,声音却沙哑得厉害。

“当然好,只是我们怕太叨扰。”凌青装作这么都不知道,轻声道。

“怎么会,你们多住几天。娘因为家里多了些人气,很是开心呢。”阿禾的声音已经不知不觉带上了哽咽。她可能怕自己当场落下泪来,连忙进了里屋。

凌青又与逄楚之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竖起耳朵。

“娘。”阿禾的声音带着勉强,“我过两天可能要去城里做点活。听说城里有个老爷要找人做精细活计,给的银子不少。”

阿禾母亲的声音传来:“人生地不熟的,会不会很辛苦?”

“没事的,不辛苦。只是我这样去了,娘就没人照顾了。”

“你放心,我能照顾好我自己,我慢慢扶着也就下床了。”

“那怎么行,娘,我跟李婆子说好了,她会过来照顾您的。”

阿禾母亲声音越发疑惑:“她向来看不上咱家,怎么会………”

阿禾似是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强行带上了笑意:“我上次………帮了她们些忙,她们现在对我可好了,一个个争着要帮我照顾你哩………”

凌青再也听不下去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准备进去。

“喂!你干嘛?”逄楚之被她的动作惊到了,错愕地问她。

“进去,跟她们说,不能去。”凌青面无表情道。

“你疯了啊。”逄楚之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大姐,虽然咱们不可能不管,但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你这么冒然进去,也太奇怪了吧。而且她娘还生着病,你不怕人家受刺激?”

“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阿禾本就心善软弱,被那群人逼着不得不去,必须有个人来阻止她,这个人只能是她娘。难不成,你以为咱俩能劝得动她?”

逄楚之看她这反应,也上来火了:“你做事能不能周全点,你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进去,她娘先一口气撅过去。这事要慢慢说,我去说。”

凌青把目光移到他脸上。

的确………虽然她一向看不惯此人的行为做事,觉得他太过委婉虚伪。但这个时候,的确是他出马效果更好。

“行,那你去吧。”

逄楚之进屋去,与阿禾母女不知说了什么。

只听到屋里传来阵阵哭声,阿禾母亲声嘶力竭,阿禾也不断抽泣。

“怎么能让你去做那种东西!那不是人做的!阿禾!你千万不能去啊!”

“娘,他们说很快我就回来了………到时候,还会给我一百两银子,还会给你治病。哪怕我没了腿,咱们娘俩之后也能安稳度过下半辈子了。”

阿禾母亲声音越发凄厉颤抖:“胡说八道!美人壶哪有回来的道理!那是要把你的腿都折断啊,我的阿禾………他们根本就没想让你活着回来………”

“娘………”

话音未落,里屋传来了惊叫声。先是是阿禾母亲发了疯的扇自己巴掌。后这巴掌声又掺杂着更加凄凉的哭声。桌椅翻倒,东西稀里哗啦滚落一地,似乎里面动静闹得很大。

“伯母!”逄楚之的声音传来。

“你敢去!”阿禾母亲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绝望:“你若敢去,我就吊死在屋里!我死了………我死了就管不着你了………

“我的阿禾啊……娘真的不能看你去送死,若还是你要去,那就让咱娘俩一起死。”

阿禾“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到她怀里,“娘,我不去了………我不去………”

母女俩抱作一团,泣不成声。

………

“吱呀———”

房门轻响,逄楚之从屋里走了出来。

凌青就坐在院子里的石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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