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题、讲题、整理、复习……
尖子班的日子像一池死水，知识是不断沉降的泥沙，一层一层，将池底的一切牢牢覆盖、凝固。
“今天提前半个小时下晚自习。”晚读的下课铃声在沉闷的空气中荡开。虞从珂整理好桌上最后一张试卷，指尖沾了些粉笔灰也顾不得擦。她站起身，“我们班依旧不作为考场，提前这半个小时是让你们回去好好休息，别想着临时抱佛脚熬到两三点，纯粹无用功——”
她目光扫过教室，落在几个已经蔫下去的脑袋上，眉头习惯性地蹙紧，“现在都七点半了！怎么还困？现在睡了晚上回去干什么？数天花板吗？”
角落里，一个男生整张脸已经埋进臂弯，只露出一撮倔强的头发。听到点名，他虚弱地抬起一只手，声音闷在衣袖里，“老师，我能从现在睡到考试结束，更别提回去……能不能睡着了……”
“附议。”
“+1……”
“+10086……”
……
虞从珂把叹息压在喉咙里。这个班的座位就像金字塔。每次考试都有人爬上去，也有人摔下来。
她敲了敲讲台，“行了行了，打起精神来！等会儿上晚自习都给我精神点！”
她拿起试卷，正要走下讲台，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讲台旁位置的“盲区”。那个永远精力过剩的大刘洋此刻正猫着腰，半个身子都快钻进抽屉里，肩膀可疑地耸动着。
虞从珂脚步一顿，悄无声息地绕到他桌旁，微微俯身，“大刘洋，干什么呢？”
“哎呦我滴妈！”大刘洋整个人猛地向后弹起，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锐响，后背“咚”一声撞在后桌边缘，差点把后桌连人带桌推个趔趄。后桌同学龇牙咧嘴地回敬了他几记无声的“铁拳”。
“老、老师！您……您还没走啊？”他惊魂未定，看清是班主任后，脸上瞬间堆起一个试图蒙混过关的笑容，胳膊顺势架在后桌的桌面上，摆出一副“哎呀真巧您也在”的浮夸架势。
虞从珂面无表情，直接伸出手，掌心向上，“拿出来。”
这一嗓子，比提神醒脑的风油精还管用，半个班的脑袋“唰”地抬了起来，眼睛里的睡意立即被看好戏的兴奋取代，低低的哄笑声在空气中弥漫。
大刘洋挺直腰板，下巴微扬，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凛然模样。“嘿嘿！”他神秘兮兮地低喝一声，手在抽屉里一阵摸索，然后忽地往外一抽——“当当当当——！”
只见他手里拎着一长串……用透明胶带歪歪扭扭粘在一起的、皱巴巴的破塑料袋，形状怪异，像一条被蹂躏过的塑料肠子。
“切——”
“就这？”
“浪费感情……”
期待落空，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失望的唏嘘。
虞从珂的眼神里充满了“你趴下面半天就捣鼓这玩意儿？”的不信。她盯着他，“你弄这破塑料袋干什么？”
大刘洋看出老师的怀疑，却丝毫不慌，反而咧嘴一笑，露出八颗白牙。他得意地瞟了一眼窗外越来越暗沉的天色，然后，在众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中，他手臂一扬，将那串破塑料袋用力一甩！
“哗啦啦——！！！”
几乎就在这噪音炸开的同一秒——
“轰——喀嚓！！！”
一道惨白的电光撕裂天际，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雨声如同万千鼓点同时砸下。
“哗——！！！！”
“我靠！真下啊！”
“上午太阳那么大！天气预报骗鬼呢！”
“完了完了！没带伞！”
“啊啊啊啊啊！我的自行车还在露天停车场啊——！！！”
刚刚还睡眼惺忪的同学霎时惊醒，像装了弹簧一样弹射到外面走廊。
暴雨如注，密集得几乎看不清窗外的景物，只看到楼下的那棵大榕树在狂风骤雨中疯狂摇摆，枝叶被抽打得四处飞溅。
孟怿向窗外瞥了一眼，转头，“伏狄，你带伞了吗？”
这个问题对于到学校才买牙膏牙刷的伏狄来说就是白问。
然而，没有听到伏狄的调侃，他的脸色在刚才那道闪电亮起的刹那就变得异常苍白。他嘴唇抿紧，几秒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吐出两个字，“没有。”他下意识反问：“你呢？”
“喀嚓——！！！”又一道更亮的闪电劈开云层，惨白的光芒清晰地映出伏狄瞳孔骤缩、血色尽褪的脸。他整个人剧烈地一颤，仿佛被电流击中，后背瞬间绷直，一层细密的冷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额头和脖颈，握着笔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怎么了？”孟怿迅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除了疯狂倾泻的雨水和被狂风撕扯的树影，什么也没有。但他没有犹豫，“唰啦”一声，将旁边厚重的蓝色窗帘拉上，隔绝了那片令人不安的夜色。
伏狄身体依旧僵硬，过了好几秒，他才艰难地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没事。我……我就是……胆小，特别怕打雷闪电。”他垂下眼睑，避开了孟怿的视线。
水声……求救声……
冰冷的水掐灭了所有声音和光线。
水面上扭曲的呼喊和手电光斑，像隔着一个世界，迅速模糊、远去……
最后的光和声都消失了。
只剩怀里那冰冷僵硬的重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提前半小时的解放，加上考前训练暂停，整栋教学楼都飘着大刘洋那穿透力极强的得意狂笑，以及他披挂一身，哗啦作响的“塑料袋战袍”。他像个移动的塑料吉祥物，在各个班门口招摇过市。瞥见204班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眼睛“噌”地亮了，“钦哥！钦哥哥！留步啊——”
何钦身形微顿，在那片哗啦啦的噪音即将淹没他时，不动声色地加快了脚步。可惜还是慢了一拍，肩膀被一只裹着塑料袋的胳膊热络地揽住了。
大刘洋像只开屏炫耀的孔雀，绕着何钦转了大半圈，塑料片飞舞。“看见没？我就是天才！”他下巴一扬，全然不顾周围投来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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