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炼不轻，从革不违。①

带着惊讶回望过去时，我忽然想起了这句话。

已经忘记是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看到的，也不记得前后文的内容，但它们就这样混着笔墨香气印在了我的脑子里，连带眼前这个人的身影一起。

浮现的那个画面和现在别无二致，头顶的苍穹被不同深度的蓝与粉橙随意涂抹，缥缈的雾气逐渐消弭，远山如黛。我坐在另一侧的山崖边，正百无聊赖，而金踩着碎石从后方慢慢走来，在我身侧驻足。

他说他刚拒绝了猎人协会下发的任务，老头不知道发什么神经非要他去抓捕罪犯，不知道他很忙吗云云，好一通让人插不上话的抱怨结束后才指着我被露水浸得微微湿润的肩头，问我是不是在这里坐了整晚。

我心说尼特罗就是因为看你太闲，整天“不务正业”，才想打发你去干点“正事”。但嫌弃的话在嗓子里滚了滚，想着不能因为这个人毁掉我即将到来的美好清晨，因此，我只是对他点头。

就这么一小会时间的流逝，天幕已经被晕了半扇的橘红，露出半个身子的圆日还没有完全显现那份暖意，就率先给我和他的皮肤糅上了一层金色。

我一眨不眨地盯着远方。

于是金也没在说话，半晌，我听到衣服摩擦的响动，是他学着我的样子坐在了山崖边。双腿自然地垂在空中，他将一手撑在身后，另一只手搭在额头，察觉到我的目光后对我爽朗地笑。

“看太阳啊，那我和你一起！”

轻快的少年音悠悠扬扬，乘着轻风飘啊飘，跨越了时间的浩浩江水，在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清晨又来到了我身边，与现在低沉柔和的声线交织重合在一起。

某个瞬间，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其实并没有变，我也没有被单独留在过去。

“这个描述不太像你。”我突兀地开口。

金不明所以地看过来，却没有得到我的解释。

我一直把自己的名字看作是与师父相遇地的纪念，所以和金互换姓名后，以己度人，我有猜测过他来自一个出产矿石的城镇。

因为是金嘛。

猎人考试期间被本人用无语的神情否认过后，我在说出“那是不是你家里人希望你能赚很多钱”这句话前，又被突如其来的魔兽攻击紧急打断，之后就忘了深究这个问题。

而现在我清楚了，这句解释“金”字含义的句子同样也没有准确地描绘出金这个人。

他最大的特点就是拥有绝对自由的灵魂，见自己、也见众生、更见天地，脚下踏过的每寸土地组成了壮丽宏大的诗篇，我能从字里行间短暂地窥见独属于他的绚烂人生的一角，和我是如此的不同。

但只是不同罢了，每个人选择的道路都不尽相同。

“你来找我，是因为‘永生’，还是有了师父的线索？”

远处的飞鸟小得像是用笔尖不小心在画布上戳出的黑点，我眯着眼试图用双手比出三角形来框住它们，但总是不到一秒就被成功逃离。

“之前凯特也问过你相同的问题吧，你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金伸手按住我的脑袋，在我疑惑的目光中把本来就有些松垮的盘发完全揉散，蝴蝶翩跹几次，念针滑落，刚好被他接住。

“多欠啊你！”感受到成竖的卷曲发尾滚到背上，我打掉他的手，探身想要抢回簪子，“这么久的事情谁还记得？”

“哦，既然如此。”他后退两步避开我的动作，端着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我也不记得了。”

“爱说不说。”我嘟囔一声。

既然不是这两个原因，那就不需要知道了。

暖黄色的光晕逐渐有了温度，艳阳不负余力地将所有光辉落在我目力所及之处，我面对着它们、在倾斜的角楼顶上躺了下来。

直视了一会，眼眶湿润时我才闭上眼，任由勃发的生命占据所有的感知，从天上到地下、从黄沙到草地、从岛屿到海洋。苍鹰尖啸、巨木簌簌，藤蔓迎着我盛开花苞、飞鱼浅游溅起透明水花，我听到了远处少年隐隐的泪与欢笑，和身侧属于成年人的声声鼓动的心跳。

不知何时金坐到了我身侧，他似乎在拨弄我压在身下的长发，同时用低低的声音说：“活着是不是很棒？”

“当然。”我闭着眼睛开口，“我一直都在有生命地活着啊，从有记忆起就这样了。”

透过眼皮的光忽明忽暗，有着窸窸窣窣的声音钻进耳道，我下意识地朝音源侧头，就感觉到嘴唇贴上了硬硬的胡茬。

“……”

对上一双写着尴尬的眼睛，我原本想抱怨胡子扎嘴的话变成了忍俊不禁的喷笑。

“是想偷亲吗？”

我径直坐起来，看他似受惊吓一般上半身向后仰，恶趣味顿时在心里升起，“怎么不正大光明来，该不会是在不好意思吧？”

“哎呀、仔细想想，也是情有可原的！”

故作恍然大悟地敲手心，我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毕竟是老牛吃嫩草嘛，你现在可是比我大了整整12岁，仔细算来，我们都是不同时代的人了！说出去别人可能都会想我为什么要想不开，找这样一个性格糟糕还胡子拉碴的老男人。”

我在金逐渐僵硬的表情下滔滔不绝。

“唉，谁说不是呢。明明我也是有大把的追求者的，那些优质男青年不仅是长得高身材好，人还温柔体贴。不想有的人只会惹我生气，歪理一大堆不说，脾气欠欠、手还贱贱唔——”

“哈？你真敢讲啊。”手贱贱的人掐上我的脸颊，满脸不豫，“加减法算不清楚就算了，有的人自己就像个炸药桶，居然还好意思指责起别人来了。”

说着，他手下用力：“而且别说什么优质男青年了，也就你这样的笨蛋会上当受骗，最后还不是被甩了。”

“什么？！”

顾不上一侧脸颊的刺痛，我不可置信地大叫，“居然是他甩的我，而不是我甩的他？！”

岂有此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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