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承舟的声音并不响亮,却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三号车间每一个人的心上。
废除英制,统一公制。
所有图纸重绘,所有机床换盘。
这几句话,轻飘飘地从他口中说出,掀起的却是一场精神上的十级地震。
车间里刚刚因一顿饱饭而升腾起的些许暖意,被这股寒流瞬间冲刷得荡然无存。
死寂。
一种比刚才面对军人时更加压抑的死寂,笼罩了整个空间。
如果说雷振宇的命令是来自外部的、物理层面的禁锢,那么路承舟这道命令,则是对他们内部世界的、对他们几十年赖以为生的技艺根基的彻底颠覆。
“胡闹!”
一个尖锐的声音撕裂了沉默。
开口的是焊工组的孙师傅,一个脾气火爆、满脸褶子都能夹死苍蝇的老师傅。
他把手里的搪瓷缸子重重往地上一顿,炖肉的汤汁溅了出来,他却浑然不觉。
“路总师,我敬你是个人才,可你不能拿我们这群老家伙的命根子开玩笑!”
他瞪着一双牛眼,脖子上的青筋因激动而暴起,“我十五岁当学徒,摸焊枪四十年!脑子里记的,手上凭的,全都是‘寸’!你现在让我全忘了,去用那个什么‘米’?那不是要我的命吗!”
他的话,像一颗投入油锅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
“是啊!孙师傅说得对!”
“机床的刻度盘,那都是跟出厂就定死的,说换就换?那精度还能要么?”
“一张图纸多少个数据?全都重画,画到猴年马月去?”
“这不是瞎指挥吗!”
反对的声音,从窃窃私语,迅速汇聚成了一股汹涌的声浪。
他们可以服从军人的枪,可以敬畏上校的威严,但他们无法接受自己穷尽一生练就的本事,被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彻底否定。
这已经不是工作问题,这是对他们尊严的践踏。
江建国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他快步走到路承舟身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哀求:“承舟!三思啊!这不是小事!度量衡的统一,是国家层面的大工程,我们一个厂,一个车间,怎么可能……”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无比清晰。
这太难了。
难于登天。
刘师傅也攥着那把冰冷的德国卡尺,手心全是汗。
他刚刚被任命为设计室主任,满腔热血还没烧旺,就被这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将图纸上的英制单位全部转换为公制,再进行精度换算,那工作量之恐怖,足以让任何一个绘图员崩溃。
更何况,换算过程中,哪怕出现千分之一的误差,最终反映到零件上,都可能是灾难性的后果。
这是一堵墙。
一堵由数十年习惯、无数旧设备、堆积如山的旧图纸共同筑成的,看不见却坚不可摧的墙。
然而,面对这几乎要将他吞没的质疑声浪,路承舟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些群情激奋的工人。
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直直地落在了雷振宇的脸上。
“雷上校,”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我想问您一个问题。我们的东海舰队,是不是既有我们国产的老式驱逐舰,也有从苏联引进的新式战舰?”
这个问题突如其来,与眼前的争论毫无关系。
雷振宇皱了皱眉,但还是沉声答道:“是。”
“那么,”
路承舟追问,“老式驱逐舰的火炮,用的是不是英制口径?比如76毫米炮,实际是3英寸。而苏式战舰的火炮,用的是不是公制口径?比如130毫米炮。”
雷振宇的眼神微微一凝,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没错。”
“那我想请问,”
路承舟的声音陡然提高,变得锐利如刀,“战时,后勤补给,是不是要准备两种完全不通用的炮弹?我们的战士在前线流血,后勤的仓库里,却要因为这该死的‘一寸等于二十五点四毫米’,而凭空增加一倍的仓储压力、运输压力和混淆风险?”
“如果有一天,一颗英制的炮弹,被错送到了公制的炮膛前,那代价是什么?”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字字如雷,句句诛心!
整个车间,瞬间鸦雀无声。
那些刚刚还在激烈反对的工人们,脸上的愤怒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震惊。
他们是工人,想的是自己手里的活计好不好干。
他们从未,也无法从如此宏大、如此冷酷的战略高度,去看待一个“尺寸单位”的问题。
雷振宇的身体,猛然一震!
他的呼吸,在这一刻变得粗重起来。
作为总装备部的高级军官,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路承舟这番话的分量。
那是和平时期看不见的暗流,却是战争时期足以致命的隐患!
路承舟没有停下。
他转过身,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
“你们觉得难,觉得是在要你们的命。可你们想过没有,你们今天在这里,多保留一天英制的标准,未来在战场上,可能就会有成百上千的战士,因为装备不兼容、补给跟不上而白白送命!”
“你们是工人,但你们造的不是锄头,不是镰刀!是保家卫国的武器!是上了战场要跟敌人见生死的‘心脏’!”
“在国防工业里,标准不统一,就是最大的渎职!是犯罪!”
他的声音在车间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铁血意志。
这已经不是技术路线的争论。
这是用血与火的逻辑,强行在所有人的思想上,烙下一枚名为“国家利益”的钢印!
江建国嘴唇翕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被路承舟这番话里蕴含的巨大魄力与宏观视野,震得头皮发麻。
他终于明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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