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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第24章

陆宴浔这一觉睡得不安稳,他做了一个长梦。

他浑身湿透,站在一棵枯木下,长靴靴底陷在厚厚的雪地里。

放眼望去,院中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可他想了好半晌,才恍然想起来,这里是陆府阿娘的宅院。

准确来说,是阿爹和阿娘的宅院。

“恭喜王爷,恭喜夫人,喜得贵子!”

接生婆喜庆的声音溢满天地,陆宴浔抬头望了望黑沉沉的天,心想,原来他降生在了这样一个冬夜里。

视线像斧子劈开了屋宅,他明明站在屋外,却看见了里面的那对夫妻,年轻的阿娘依偎在一男子怀中,抱着襁褓中哭泣的婴孩。

不论如何睁眼,他都无法看清那男子的容貌,一团乌云似的黑影遮在他脸上。

陆宴浔在这一刻知晓了此为梦境,下一瞬,眼前景象风云变幻,短暂失明后,再次复明,房中哪有男子,只有阿娘抹着泪说,像他。

接着,眼前出现了一个人,是家中曾侍奉过父亲多年的老仆人,在父亲死后留在了他身边,侍奉他到十岁那年,也病逝了。

陆宴浔唤了声:“安福叔。”

安福竟应话了,让他跟他走。

方才还落满了雪的地面不知何时露出一个圆洞,深不见底的窟窿,往里一望,有些像书院里的枯井。

陆宴浔跟着安福走入了地道内,走过的长廊与鬼市典当铺的地下十分相像,可最终他们停在了一扇门前,门是圆形的,整面刷了白漆,上面一个黑色的奠字。

安福枯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看见了……老爷的脚心上有一个虫蛾形状的斑块……”

随着他的话,看不见的力量帮他徐徐推开了圆门。

陆宴浔看见,那个看不清脸的男人横躺在地上,裸露出来的脖颈、脚踝上似乎被擦了粉,显着诡异的白。

他看不见他的脚底,想走过去,浑身却根本无法动弹。

“老奴听说过西域有一蛊虫之术,致人死后,皮肤片片剥落,有如虫卵,若虫尚未养成,此人死后,身上便有此种斑块……”

陆宴浔转过身,看见安福濒死的脸和躯干,瘦得不成样子。

“少爷,我后悔啊,未将此事告于夫人和大老爷……我怕、会置陆家于不幸。”

这些话,是安福死前说与他的。

但他忽然做了个与记忆中不同的动作。

安福的手忽然变得有力,攥住了他左腰,说:“奴看得出来,您十分痛苦,要怪就怪我吧。”

“我在周夫子身上发现了你说的那种斑块。”陆宴浔终于找回了声音,“我怎能无动于衷呢。”

被安福掐着的左腰渗出血来,陆宴浔疼得昏死过去。

再醒来,他还是没有走出梦境。

这回,他又见到了逝去的祖父。

“伯之,太公为你定的这份亲事,可还满意啊?”

陆宴浔想了想,说:“她很吵闹。”

祖父捋着花白的胡子,笑得还是那样运筹帷幄:“那就对了。”

他不再多言,转身走远,陆宴浔想再问些什么,可腰身被人抱住,那人力气奇大,叫他动弹不得。

“安棠。”他唤道。

在现实中难以启齿的名号,在梦中竟顺畅地脱口而出了。

“呀!你怎知是我?”

身后传来清脆的声音,他眨眨眼,又回到了最初的院子里,头顶的枯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新芽。

“安棠,”他又说,“你松手。”

“不要,这么轻易就松手,岂不是显得我很笨。”

“安棠,”不知为何,他每句话都要念一次她的名字,“这回又有什么要求?”

“我要你亲口说,你心悦我。”

“安棠,这个不行。”

“我都看出来了,你就别装了。”

“安棠,过来,我看不见你的脸。”

“你不说,就休想。”

陆宴浔想说,我怎可能心悦你。

可他又失了声,只能听见旁人的话语。

“这安家呀,说好听点叫老实本分,没顺着老爷子许的恩情上杆儿爬、攀好处;若说不好听,就是胸无大志墨守成规,莫非他甘愿世代经商,不为子孙某仕途?”

——是得知祖父定下为他定下的婚约后,大伯轻蔑的评说。

“且不说安氏女家世如何,您可知她秉性?我对妻子要求不多,一温婉二知性便够了。她呢?刁蛮泼辣,与哪条都毫不沾边……”

——是他自己对母亲曾说过的话,字字句句皆是嫌弃。

她都听见了吗?

不顾腰上的掣肘,陆宴浔猛地一回身——

没有她的影子。

他见不到她了。

一阵疾风吹过,他被一片绿叶蔽了目,伸手将它拿下来,却看见眼前又换了新的景色。

在一片山间里,放眼望去算不上遍地是青色,才冒新芽得春草与新叶还掀不起冬日种下的、顽固的土色,但林间鸟声啁啾,马蹄踩过的泥土软陷,春意悄然环绕在每一寸角落,大约是清明的踏青时节。

他看见年纪尚小的自己与武学师傅一人跨着一马,行在林间。

那个自己身后的箭筒已不剩几只羽箭,他搭弦、拉弓,对着停在枝上的鸟雀射了一箭。

没中,反而惊动了潜在的猎物。

师傅安慰他,将弓箭平举,作了示范。

他却说:“师傅,我决心不从武了。”

师傅虽惊讶,却依然好脾气:“你愿放下对羌人的仇恨,乃好事。”

陆宴浔听见自己说:“……非也。”

……

东院的卧房中点了块炭,烧得像冬日暖阁里一样暖和。

现下时节已入初夏,气候一天天暖起来,这炭还是翻了好久才找出来的存活,说不定岁数都比他们大了。

昨夜,安棠睡睡醒醒,虚着脚步来榻边查看他的情况,脚下一个趔趄,不慎把自己绊了一跤,扑了过去。

幸好没碰到他伤口,只触到了他依然发凉的手臂。

安棠急得不行,命令道:“公子在出冷汗,你们快去寻些炭来。”

郎中推说不必,可侍卫们听她的,还是找来了一块,点上,屋里身子无恙的一群人被烤得出了一身身的汗。

安棠自然也冒了汗,加之整夜受累,眼前又浮现虚影,预感自己风虚症要犯了,只好打算回西院歇息。

然而……

“此话当真?他真的于昏迷中唤我的名字了?”

安棠刚回西院,最后回来的赵拓就带了这令人惊喜的消息。

“是啊,就在小姐踏出屋子不久,我也听到了。那郎中还问我’安棠’是谁,他是不是要留遗言给她。”

安棠勒令赵拓“呸”了三下,抱胸怨道:“真不解风情,这种时候就该叫我回去嘛……”

可说完这话,她晃了两下,腰一松,直直向后摔去。

“小姐!”

……

安棠这一晕,睡了足足八个时辰,等她醒来,得知了许公子已无碍的消息,抱着软枕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

“小姐,公子他被陆家接走了,您想见也见不到,还是好好歇息,养养身子吧。”挽月说道。

“没事,有个老郎中说了,我这不算病,不需要养。”安棠这时候拿出老郎中的话搪塞了。

她想着反正与陆长孙的婚约算解除了,自己曾是他未婚妻的事,也不可能瞒许公子一辈子,索性趁此机会挑明算了。

况且,他都……于梦中唤她名字了,心悦她的事不板上钉钉了嘛,就算知晓,也左右不了什么。

于是她态度十分坚决,穿上鞋袜就下了地:“我想去见他。”

“小姐别急,我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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