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宴浔这一觉睡得不安稳,他做了一个长梦。
他浑身湿透,站在一棵枯木下,长靴靴底陷在厚厚的雪地里。
放眼望去,院中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可他想了好半晌,才恍然想起来,这里是陆府阿娘的宅院。
准确来说,是阿爹和阿娘的宅院。
“恭喜王爷,恭喜夫人,喜得贵子!”
接生婆喜庆的声音溢满天地,陆宴浔抬头望了望黑沉沉的天,心想,原来他降生在了这样一个冬夜里。
视线像斧子劈开了屋宅,他明明站在屋外,却看见了里面的那对夫妻,年轻的阿娘依偎在一男子怀中,抱着襁褓中哭泣的婴孩。
不论如何睁眼,他都无法看清那男子的容貌,一团乌云似的黑影遮在他脸上。
陆宴浔在这一刻知晓了此为梦境,下一瞬,眼前景象风云变幻,短暂失明后,再次复明,房中哪有男子,只有阿娘抹着泪说,像他。
接着,眼前出现了一个人,是家中曾侍奉过父亲多年的老仆人,在父亲死后留在了他身边,侍奉他到十岁那年,也病逝了。
陆宴浔唤了声:“安福叔。”
安福竟应话了,让他跟他走。
方才还落满了雪的地面不知何时露出一个圆洞,深不见底的窟窿,往里一望,有些像书院里的枯井。
陆宴浔跟着安福走入了地道内,走过的长廊与鬼市典当铺的地下十分相像,可最终他们停在了一扇门前,门是圆形的,整面刷了白漆,上面一个黑色的奠字。
安福枯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看见了……老爷的脚心上有一个虫蛾形状的斑块……”
随着他的话,看不见的力量帮他徐徐推开了圆门。
陆宴浔看见,那个看不清脸的男人横躺在地上,裸露出来的脖颈、脚踝上似乎被擦了粉,显着诡异的白。
他看不见他的脚底,想走过去,浑身却根本无法动弹。
“老奴听说过西域有一蛊虫之术,致人死后,皮肤片片剥落,有如虫卵,若虫尚未养成,此人死后,身上便有此种斑块……”
陆宴浔转过身,看见安福濒死的脸和躯干,瘦得不成样子。
“少爷,我后悔啊,未将此事告于夫人和大老爷……我怕、会置陆家于不幸。”
这些话,是安福死前说与他的。
但他忽然做了个与记忆中不同的动作。
安福的手忽然变得有力,攥住了他左腰,说:“奴看得出来,您十分痛苦,要怪就怪我吧。”
“我在周夫子身上发现了你说的那种斑块。”陆宴浔终于找回了声音,“我怎能无动于衷呢。”
被安福掐着的左腰渗出血来,陆宴浔疼得昏死过去。
再醒来,他还是没有走出梦境。
这回,他又见到了逝去的祖父。
“伯之,太公为你定的这份亲事,可还满意啊?”
陆宴浔想了想,说:“她很吵闹。”
祖父捋着花白的胡子,笑得还是那样运筹帷幄:“那就对了。”
他不再多言,转身走远,陆宴浔想再问些什么,可腰身被人抱住,那人力气奇大,叫他动弹不得。
“安棠。”他唤道。
在现实中难以启齿的名号,在梦中竟顺畅地脱口而出了。
“呀!你怎知是我?”
身后传来清脆的声音,他眨眨眼,又回到了最初的院子里,头顶的枯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新芽。
“安棠,”他又说,“你松手。”
“不要,这么轻易就松手,岂不是显得我很笨。”
“安棠,”不知为何,他每句话都要念一次她的名字,“这回又有什么要求?”
“我要你亲口说,你心悦我。”
“安棠,这个不行。”
“我都看出来了,你就别装了。”
“安棠,过来,我看不见你的脸。”
“你不说,就休想。”
陆宴浔想说,我怎可能心悦你。
可他又失了声,只能听见旁人的话语。
“这安家呀,说好听点叫老实本分,没顺着老爷子许的恩情上杆儿爬、攀好处;若说不好听,就是胸无大志墨守成规,莫非他甘愿世代经商,不为子孙某仕途?”
——是得知祖父定下为他定下的婚约后,大伯轻蔑的评说。
“且不说安氏女家世如何,您可知她秉性?我对妻子要求不多,一温婉二知性便够了。她呢?刁蛮泼辣,与哪条都毫不沾边……”
——是他自己对母亲曾说过的话,字字句句皆是嫌弃。
她都听见了吗?
不顾腰上的掣肘,陆宴浔猛地一回身——
没有她的影子。
他见不到她了。
一阵疾风吹过,他被一片绿叶蔽了目,伸手将它拿下来,却看见眼前又换了新的景色。
在一片山间里,放眼望去算不上遍地是青色,才冒新芽得春草与新叶还掀不起冬日种下的、顽固的土色,但林间鸟声啁啾,马蹄踩过的泥土软陷,春意悄然环绕在每一寸角落,大约是清明的踏青时节。
他看见年纪尚小的自己与武学师傅一人跨着一马,行在林间。
那个自己身后的箭筒已不剩几只羽箭,他搭弦、拉弓,对着停在枝上的鸟雀射了一箭。
没中,反而惊动了潜在的猎物。
师傅安慰他,将弓箭平举,作了示范。
他却说:“师傅,我决心不从武了。”
师傅虽惊讶,却依然好脾气:“你愿放下对羌人的仇恨,乃好事。”
陆宴浔听见自己说:“……非也。”
……
东院的卧房中点了块炭,烧得像冬日暖阁里一样暖和。
现下时节已入初夏,气候一天天暖起来,这炭还是翻了好久才找出来的存活,说不定岁数都比他们大了。
昨夜,安棠睡睡醒醒,虚着脚步来榻边查看他的情况,脚下一个趔趄,不慎把自己绊了一跤,扑了过去。
幸好没碰到他伤口,只触到了他依然发凉的手臂。
安棠急得不行,命令道:“公子在出冷汗,你们快去寻些炭来。”
郎中推说不必,可侍卫们听她的,还是找来了一块,点上,屋里身子无恙的一群人被烤得出了一身身的汗。
安棠自然也冒了汗,加之整夜受累,眼前又浮现虚影,预感自己风虚症要犯了,只好打算回西院歇息。
然而……
“此话当真?他真的于昏迷中唤我的名字了?”
安棠刚回西院,最后回来的赵拓就带了这令人惊喜的消息。
“是啊,就在小姐踏出屋子不久,我也听到了。那郎中还问我’安棠’是谁,他是不是要留遗言给她。”
安棠勒令赵拓“呸”了三下,抱胸怨道:“真不解风情,这种时候就该叫我回去嘛……”
可说完这话,她晃了两下,腰一松,直直向后摔去。
“小姐!”
……
安棠这一晕,睡了足足八个时辰,等她醒来,得知了许公子已无碍的消息,抱着软枕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
“小姐,公子他被陆家接走了,您想见也见不到,还是好好歇息,养养身子吧。”挽月说道。
“没事,有个老郎中说了,我这不算病,不需要养。”安棠这时候拿出老郎中的话搪塞了。
她想着反正与陆长孙的婚约算解除了,自己曾是他未婚妻的事,也不可能瞒许公子一辈子,索性趁此机会挑明算了。
况且,他都……于梦中唤她名字了,心悦她的事不板上钉钉了嘛,就算知晓,也左右不了什么。
于是她态度十分坚决,穿上鞋袜就下了地:“我想去见他。”
“小姐别急,我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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