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进入陈筱竹精神世界的ST0完全不知道外面变化的数据，更看不见她波动的脑电波。

他站在世界边缘的荒芜之处，天空上飘着灰蒙色的云，风有些大，往身后望去，是一望无际的原野，天际线向两边无限延伸，再往那边便是一片茫然的白色，似乎正在缓慢吞噬边缘。

脚边是一只摇摇欲坠的黄花，夹在混凝土缝隙的中间，楼房倒塌在身旁，废墟一直向前，铺满了整片视野，只有最远处可以看见完整的楼宇轮廓，隐在隐约的云雾中。

这里是陈筱竹遗忘的地方，但ST0没想到会这般荒芜。

而且……

有一栋楼房从他头顶呼啸而过，飞向远处，渐渐消失不见了。

……这样危险。

看来陈筱竹很排斥他的存在啊。

ST0的神色变得凝重，他环视了一圈四周，终于抬起腿向前迈去，远处有钢筋断裂的声音，大抵是又有哪栋房子要坍塌了。但他不闻不顾，继续向前走着。

陈筱竹不会在这里。

他要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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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历被陈筱竹撕碎了一角，歪歪扭扭地挂在墙壁上。

陈筱竹面无表情地站在日历前，抬手，又撕下一页。

她手里攥着那一页日历，忽然不动了，半晌，她展开那页皱皱巴巴的日历——10月19日。

昨天不是23号吗？她渐渐皱起眉头，然后冷笑一声，把日历扔在地上。

那个大师说得果然没错，梦里的时间逻辑是完全不存在的，一切都在疯狂的颠倒，就连她的思维也是。

陈筱竹趴在桌子上，抓住自己后脑的头发。

松开，又抓住；然后松开，又抓住。

时间的失序也间接导致了她思维的混乱，这混乱从未减轻过，她还以为自己会愈发清醒地去控制自己，但事实确实她在这个梦境的泥潭中越陷越深。

时间变成了片段，记忆被剪切拼贴，再也找不到连续的节点。

陈筱竹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然后刷牙洗脸，穿好衣服以后走到客厅。

她要去上班了，今天是工作日。

走到客厅的时候，她的脚步忽然停住，视线落到地上的那一片日历上，然后皱起了眉头。

她丝毫不清楚这页日历出现在地上的原因。

她走过去捡起来，扔进垃圾桶，然后转身出门了。

如果陈筱竹可以一直这样混沌的话，或许她不会那样痛苦，但偏偏她还要寻找任何清醒的可能性，所以脑袋总是会抽痛，某些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然后又很快消失，什么都抓不到。

记下来。

对于常常忘记这件事，无轩给她的建议是这样的。

于是陈筱竹听从他的，随身带着一个便笺本，把那些转瞬即逝的念头记下来。

就这样便笺本上出现了很多七零八落的词语，诸如“文件”，“筷子”，“鞋”……以及陈筱竹记录下来的自己的行为，甚至包括吃饭。

这样的办法一开始很有效，陈筱竹可以勉强组装起自己的生活，就算仍然有很多奇怪的事情发生，她终于算是找到了一点对自己生活的掌控感，所以变得轻松了许多。

便笺被她写满了十几页，那是她艰难拼凑的生活。

她给韩玥打过电话，韩玥对她说出了曾经她大学导师对她说过的话：不要试图掌握所有事情。

那时她握着手机，过了许久才回复韩玥道：我只是想把握自己的生活而已……

我不想找不到我自己。

可你的控制欲太强了，女人何必活成这样，过得混沌一点不是很轻松吗？很多人都是这样生活的。电话那头又变成了前男友的声音。

我不想。

你不想有什么办法，反正你也醒不过来。

我会醒过来的。

电话那头的声音又变得无比陌生，像是许多人在对她讲话——你最终会忘记一切的。

我不会……

可是有些东西正从你的生活里消失，你无法把握，你也无从记起，你会慢慢失去你所重视的东西。

陈筱竹捏着手机的手在颤抖，你是谁？

声音又变成了大学导师的——没关系，筱竹，这只是梦而已……

回答我的问题！她大喊起来。

导师没有理会她，声音有如梦魇，丝丝缕缕地缠绕在她耳边，是她又说了一句话。

陈筱竹一下子惊醒，眼前是卧室的天花板。她急促地呼吸着，被子里的身体是薄薄的一层冷汗，和被子一起紧贴在她的身上。

许久过后，她终于清醒下来，一把掀开被子，下床跑到书房里去。

便笺本还打开着，上面是一个“爱”字，铺满了整页纸。

笔迹很凌乱，每一个笔画都被加粗描黑过。

陈筱竹扶着书桌，一瞬间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她一下子跪倒在地上，额头抵着桌腿，眼睛睁得大大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

眼前的地板上躺着自己的手机，她颤抖着伸出手，打开，却没有发现那通电话。

有同事的，家人的。

唯独没有韩玥的那通电话。

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陈筱竹咬着牙，眼里渐渐冒出血丝，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滑落，界面上的数字被泪水放大。她使劲握着手机，直到不能再用力，然后狠狠将手机摔飞到一边。

手机撞在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响，陈筱竹抱着头，发出痛苦的一声尖叫。

便笺上那个大大的“爱”字还暴露在冰凉的空气中，那是陈筱竹无论如何都回忆不起来的字迹。

没用……都没用。一阵思绪的混乱中，她听见自己哽咽的自语。

她摇晃着站起来，抓过便笺纸，透过模糊的泪眼看过去，那个“爱”字在渐渐扭曲变形，变得无比狰狞。

陈筱竹眨了眨眼，泪珠跌落下去，视野变得清晰，她往前翻了两页，又往后翻了几页，然后颓力地扔掉便笺——

后面全是空白页，而前面记的那些东西她完全记不起来。

窗外的世界空落落的，一个人也没有，也没有飞鸟停在枝头，秋叶孤零零地随着风跌落枝头，陈筱竹忽然安静下来，她怔怔地伫立在房间中央，望着窗外的天空。

又是夕阳，夕阳将窗棱的阴影拉长在地上，落在她脚边。

可她明明刚刚醒来啊。

绝望和崩溃的情绪一下子席卷了陈筱竹，她的肩膀随着哭泣剧烈地颤抖起来，一下子倒在墙上，身子渐渐滑落下去。书房渐渐变成了一个四方形的盒子，将她密不透风地关在里面，没有出口，没有空气。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眼前的书房似乎真的在变小，天花板低低地压下来，书架也开始震动，震得陈筱竹发愣，泪珠挂在下巴上，晃了几下之后，终于掉下去。

陈筱竹一下子转头望向门口——书房的门框已经开始变形了，像是骨折的手臂，断口处出狰狞的木刺。

“咔哒”——又断了一截门框。

陈筱竹一下子起身，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往门外扑去。

在天花板要掉下来的前一秒，她终于爬出了书房。

“轰隆”一声，空气里飞扬起尘土，呛得陈筱竹咳嗽，她狼狈地转回身去，呼吸忽然停滞了一瞬，眼睛直直地看着那处。

断壁残垣里，她看见窗外的一个人，正直勾勾地望着她。

她再一眨眼，那人却消失不见了。

恐惧顺着脊背往上爬，吓得她汗毛都竖了起来，她猛地回过头去，身后是自己的卧室，没有人。

她又把头转回来，面前是废墟一片的书房。

也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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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松，我说……你放松点，先把手里的刀放下。

我放不下。

陈筱竹手里紧紧握着水果刀，放在桌面上，刀尖正冲着面色紧张的无轩。她面色凝重，说话的语气也冷冰冰的，但又透露出一股隐隐崩溃的疯感。

好吧，你再重复一遍，你家书房——

我家书房塌了，而且窗外有一个人。她说完，又补充道：我家在十二层。

无轩摸了摸下巴，陈筱竹有些期待地等待他的回答。

无轩说：跟踪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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