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对祁洛突如其来的怒意感到迷茫。
她不知道他刚才闯进来时,为何那么大火气,但他没有将火气撒在她身上,而是在莱茵离开后,迅速如泄气的皮球,瘫坐在了椅子上,连一丁点怒意也看不到了。
只剩下颓然和无措。
他静默片刻,才提起一口气来:
“你要跟我说什么?”
“你也搬出去吧。”
林星没有坐下,而是站着看他,就好像这句话只是通知,而不是可以坐下来好好商量的事情。
祁洛蓦然抬头看她,表情显得非常脆弱,小心翼翼地问:
“是我惹你不高兴了吗?”
“……算是。”林星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想了想,还是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她只是还没有办法和他心平气和地相处。
林星本不是一个小心眼的人,但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气,她没办法对过去既往不咎。
本来在他强硬住进来的那天她就打算说的,但那一吻中包含的绝望与萧索,还有万分珍重的爱意叫她难以开口,她怕赶他出去会变成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不会再爱他,但也不会盼着他过得不好。
但这几天一起度过的日子,叫林星深刻意识到,如果再不下定决心,他可能会再次踏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分开吧,分开一段时间就好了。
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她早就知道了。
可祁洛固执地坐在椅子上没有动。
他伸手要去拉林星,却被她不动声色地避开。
祁洛定定地看着她,轻声问:
“你赶我走,是因为要和莱茵在一起吗?”
林星诧异的神色浮现在脸上的那一刻,祁洛就知道是自己想岔了。
但这并不能让他好受一点。
她和莱茵真的睡过吗?
他想问又不敢问,怕她生气,更怕她冷漠地反问,关他什么事。
林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重复了一遍:
“祁洛,你搬出去住。”
“理由。”他声音艰涩,一动不动。
“……”林星一瞬间甚至想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算了。
用跟莱茵在一起,来骗骗他,也不是不行。
但这个念头只闪过一瞬。
她不想利用一个人去伤害另一个人。
于是她回答:
“因为我看到你会难受。这样足够了吗?”
“……够了。够了。”祁洛连说两声,最后一声哽在喉头,起身,挤出一抹苦笑,嘴唇颤了颤,“对不起。”
“嗯。”
林星没有说没关系。
搬过来住的这几天,祁洛蚂蚁搬家般给屋子里添置了许多鸡零狗碎的小东西。
厨房窗台上放着盆圆滚滚的多肉,叶子肥厚,鲜翠欲滴。
她本来不想买的,都走过去了,祁洛却还是折回去,挑挑拣拣,找了盆没开花的,她问他怎么不买旁边开得正好的,祁洛顿了顿,答道:
“这样我就可以和你一起等它开花了。”
青山市污染严重,于是冰箱和橱柜里塞满了从其他市进口的食材。
里面有她爱吃的,比如羊肉,也有她实在不吃的,比如生菜。
她还在疑惑,他明明已经恢复了记忆,为什么记不住自己喜好,但过了几天,她一直避而不用的生菜就消失在了冰箱里。
调料架上摆着许多只用了一点的调料,是林星这两天拆的。
她每次做饭的时候,祁洛都钻进厨房殷勤打下手,她一开始嫌他笨拙,就只让他去切菜,居然切得有模有样,刀工利落。
他低头认真切菜,额前发丝垂落几缕,不知多久没剪了,已经长到了眉毛下方,快遮住眼睛了。
她习惯性抬手去替他撩起时,他瞳孔微颤,动作僵住,不敢看她,佯装镇定的结果就是,下一刻就惨烈地切到了手指,血溅当场。
他可怜地举着流血的手指站在原地,林星找了一番,头疼地发现家里没创可贴,一抬头发现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不由抽了抽嘴角道:
“自己含。”
还有客厅的地板,本来全都是水泥地,他还盘算着亲自动手铺地砖,被林星制止了,只说这是艾萨克的家,他随便动人家的装潢,总得问过对方的意思。
但祁洛已经联系不上艾萨克了,不知道对方到底跑去了哪里。
最终,他只好从商店批发了一堆泡沫拼图地垫,颜色是林星喜欢的浅蓝色,只不过铺上之后,更显得客厅其他地方寒酸破败了。
而且地垫颜色还是过于明亮了,衬得整个灰败客厅不伦不类。
祁洛看着客厅的样子,像是在琢磨怎么把这个房子推倒重来。
——这是他不知要和林星一起住多久的地方,即使明天就会化为废墟,他也在尽心尽力地让她住得更舒适一些。
和他在一起的这些天,林星的情绪总在糟糕和怀念之间反复横跳。
因时不时跳出来的回忆而低落,总害怕隐在那张熟悉的温柔笑脸背后的,是又一场恶意织就的幻梦。
可那些好又是真的。
他对她的好几乎已经到了没有底线的地步,会因为她皱一皱眉,就心慌意乱地猜测是不是他哪里做得不够好,在她出去考察附近哪里适合摆摊开店的时候,寸步不离地跟着,绝口不提让她待在家里,不要出门的事情。
他还会因为她无心的一句“这家包子比不上从前那家”,就大老远跑去旧居附近——
然而那家包子铺早就关门歇业,他连循着模糊的记忆找到正确的地点都费劲,最后像条丧家之犬一样,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徘徊许久,空手回家的时候,都不敢进门,怕她失望。
他在笨拙地学着和从前一样爱她,甚至比从前的姿态放得更低。
他怕再说什么惹她不高兴的话,在没有必要的时候,不再开口,即使说话,也只是对过去那个“简洛”的模仿。
他甚至连穿衣风格都朝简洛靠拢。
他们从前很穷,所以衣服一般都是有什么穿什么,祁洛舍了从前穿惯的高奢手工套装,将自己塞进廉价的化纤和混纺布料里,时不时就被粗糙劣质的料子磨得皮肤发痒,林星还是不经意间瞥到他弯腰才看到锁骨那块发红的痕迹,零零碎碎起了一些小疹子。
她几乎认不出,这竟是从前那个不可一世的祁少校,那个从未向任何人低头的世家子。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林星只觉得难过。
他对她越好,她就越难过。
她已经开始慢慢察觉,祁洛其实并没有恢复记忆,至少没有完全恢复。
简洛和祁洛,她能分得清。
既然如此,祁洛现在做的算什么呢?
站在她面前的,到底是简洛,还是祁洛呢?
简洛爱她,她坚信不疑。
可祁洛呢?
祁洛又为什么爱她?
他接近她,爱她,会因为什么呢?
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总要有个原因吧。
祁洛总不能因为想起了一些属于简洛的记忆,就爱她爱得如此卑微。
林星有自知之明。
她甚至怕这是又一场阴谋,怕他会说出比做地下情人更过分的要求。
她一直想叫停这场稀里糊涂的追逐。
好在,今天终于说出口了。
而祁洛,也没有如预想中那样纠缠不休。
门扉闭合,屋内重回冷清。
林星站在原地,盯着那扇关闭的大门,像是怕他折返。
又有点盼他折返。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吓了她一跳。
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才短短几天,从前那些被简洛养出来的坏习惯,就开始冒头了。
比如离不开他这一点。
林星甩了甩脑袋,看向角落被插在塑料瓶里的勿忘我。
蓝色小花美好地绽放着,安静,恬淡。
她深吸一口气,捧起塑料瓶,走进厨房,伸在垃圾桶上方顿了顿,最终还是移开,拧开水龙头,装了半瓶水,将它放回原位。
花是没有错的。
她不会迁怒,她分得清。
一直都分得清。
……
上头的批复下来了,同意斯特菈与地方势力合作。
一同下来的,还有追加的情报,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
坏消息是,当初带着林星一起回到青山市的年轻男人,曾经在黛莎·碧翠丝的酒吧里打工,动机不明,登记时使用的身份证是假的,因此难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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