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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第 20 章

虞央不知道自己来到了哪里。

四周一片纯白,辨不出方向,看不见尽头。

好像置身虚无之境。

她听不见任何声音,自己仿佛被剥离了感知。

可是她还能感受到痛。

伤痕累累的身体传来拳脚殴打过的阵痛,传来无边大火攀上时的灼烧感。

只有踩着的地面,水一样冰凉的温度轻轻柔柔的包裹着虞央光着的脚。

虞央低头看,白茫茫的世界只有地面水镜般澄澈的倒映着她的身影。

虞央往前迈开一小步,倒影随着她的动作,也跟上一步。

涟漪荡起,清晰的倒影一圈一圈被揉皱。

层层叠叠漾开的涟漪没有停下,扩散的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忽然,水镜一般的地面出现了无数个虞央。

是虞央,却又不全是虞央。

是各个年纪时的她。

虞央看见了还在孤儿院时的自己。

瘦瘦弱弱的小女孩死死抱着怀里的布娃娃,她被许多高出她一大截的小孩围着。

孩童的恶意直白而尖锐。

他们羞辱她,用石头打砸她。

他们夺过她的布娃娃,吐口水,用脚踩。

那可爱的笑脸娃娃很快就脏污一片。

只是因为虞央比同龄人聪慧,她就被同院的小孩孤立。

她用优异的成绩换来了一个院长奶奶奖励她的玩偶娃娃,玩偶很大,很软,扬起的笑像天上弯弯的彩虹,虞央很喜欢,总爱抱着她睡觉。

但娃娃很快如同飘零的虞央的一样,被撕碎的身躯破破烂烂的漂在了湖面上。

娃娃漂啊漂,很快沉到水底。

虞央从此再也没有喜恶。

虞央还看见了少年时的自己。

少年时的她曾遇到过想要收养她的家庭。

那对夫妻像话本里描述的完美爸爸妈妈。

爸爸沉稳儒雅,妈妈秀美温柔。

早熟聪慧的虞央在一众小孩中格外突出,她格外顺利的,就被这对夫妻领养回了家。

但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失去的也格外迅速。

虞央偷来的幸福如幻影般刹那破灭。

本被诊断出无法生育的夫妻意外有了自己的小孩。

虞央那时第一次知道,原来不用努力的扮演乖巧懂事,也可以轻易得到无条件的爱。

哭也可爱。

尿床也可爱。

那小小的婴孩让虞央知道了,原来真正充满爱意的眼神是那样的。

原来真正的爱不是她努力又拿到一张满分试卷后,才得到是一句简短的:

“嗯,你真棒。”

虞央被退回了孤儿院。

夫妻歉疚的同虞央道歉,给她买了许多东西,他们说虞央真的是个很不错的小孩。

可是他们又走的那样干脆。

她不是一个很不错的小孩吗?

那为什么要把她抛弃?

失去喜恶之后,虞央失去了第二件东西——

勇气。

去拥有幸福的勇气。

虞央拒绝了第二个领养她的家庭。

她害怕幸福依旧会如泡沫般脆弱。

她没有期待,就不会感到痛苦。

无数个“虞央”倒映在虞央浅色的眼底。

她们大多面无表情,笑时,也感受不到几分真切的喜悦。

最后,年年岁岁过去,虞央看见了和现在一般模样的她。

成年人的虞央彻底失去了她拥有的最后一样东西。

她本就拥有的不多的,纯真。

过早的独立让她疲于现实,虞央对所有事情都不再抱有虚幻的希望与乐观。

市井的喧嚣,尘世的烟火,虞央都感受不到,她只是日复一日的麻木的穿梭于通勤的人流,按部就班的活着。

她好像从出生开始,就被这个世界隔离在外,她感知不到这个世界任何的温度。

所有的人生过往如走马灯一样在虞央眼底铺展开。

不过短短二十几载,却如千金重,沉沉的压在虞央心头。

虞央觉得有一种溃烂在心中长开,不然为何她连呼吸都无力,连呼吸都疲惫。

心脏痛的尖锐,虞央难耐的一下一下捶打着那腐朽的脏器。

莫大的闷痛几乎盖过了身上单纯的皮肉之痛。

虞央倒下,她倒在地面上,慢慢蜷缩成一团。

冰冷的水镜拖着她的身躯,虞央如初生的婴孩,原始的姿态让她感受到了为数不多的安全感。

渐渐地,虞央感觉记忆在模糊,疼痛在远去。

她恍惚的想,她应该真的走到尽头了。

-

抢救室外,亮了数个小时的灯仍未熄灭。

已至凌晨四点。

祝老家主和郑姨年岁已高,被强制带去休息,余下祝濯玉陪着母亲祝清守在等候区。

走廊上静的落针可闻,只余下女人压制不住的轻微哭泣声,祝濯玉沉默的搂着自己的母亲,持续不灭的红色提示灯让她只能徒劳的轻抚着自己母亲的脊背,连单薄的宽慰也说不出口。

纪折坐在对面。

他固执的守在手术室外,明明除了虞央,他便是受伤最严重的人。

可他只是一言不发的守在原地。

纪折垂着头注视着地面,碎发挡住了他的脸,看不清神情。

可他身体紧绷,如同强弩之末的弓,祝濯玉知道,再要一点,纪折努力维持的镇定便会轰然倒塌。

祝濯玉起初以为,纪折这样的人,这辈子都不会有狼狈的时候,他冷清寡淡,仿佛游离于世界之外,什么都波动不了他的情绪。

她不知道纪折以往发生过什么,她只知道在联中一校就读的几年里,纪折对任何人都是一样的冷漠。

他就像野蛮长大的杂草,孑然一人什么都没得到过,所以对谁都不抱有期待,把谁都排斥在外。

可原来这样沉寂的山,也会有轰鸣的时候。

祝濯玉想到了救护车上的那一眼。

纪折肩膀塌下,无措的不像话。

他紧紧攥着女孩儿的手,贴在自己脸侧。

他佝偻着脊背,额与额相触,恳求着,一遍一遍说:

再坚持一下。

虞央,你可不可以,再坚持一下。

……

漫长的等待还在继续,不知又过了多久,手术室外的灯终于熄灭。

感应门打开,医生走了出来。

纪折几乎是一秒之间就站起了身。

可什么都还没说,医生便自顾自摇了摇头。

“患者伤情本就很严重,最糟糕的是,患者本人没有丝毫求生意志,哪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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