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之所以天赋异禀,是因为他不是肉体凡胎,而是某邪恶修士制出的空心偶人。
人偶没有凡心也就没有挂碍,因此修炼神速。徒弟不信,暗自调查,结果发现确有此事,悲愤交加灵台破碎,堕入了邪魔之道。
堕魔后,人便会迷恋上杀生的感觉,徒弟也不例外。他能控制自己不杀凡人,但以前要度化的妖鬼,如今通通斩于剑下。短短半年,他诛杀大妖恶鬼便到了惊人之数,因此被推举为正道魁首。一时间,徒弟声名之盛,令以往冷清的芥子宫变得宾客如云。
正派人士的拜访络绎不绝。席间,徒弟从偶尔离席,变得频繁消失。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也没人知道,芥子宫作为曾经神使的庙堂,有一座如凡尘俗世那般,搭着藤萝秋千和葡萄架的小院。院子后头,是重门深锁的房间。
离席的时刻,徒弟就在这座房间里。
修士们谈玄论道的声音还隐隐地传来,而这座房间里,遮蔽了日光,不分昼夜地点着高烧的红烛。
罗衾暖,红绡透。
被关在房间里的师尊已经哪里也去不了了,只能在这里等着他,每天都等着。徒弟在所有人面前都要扮演假的正道魁首,只有在这座房间他可以只是个空心偶人。
其实空心偶人是没有三毒的。
可徒弟却生出了贪嗔痴。
有了贪嗔痴,就有了心。有了心,就变成了人。
徒弟自己未曾察觉,是师尊先知道的。
那天,卧房窗外,琼花树一朝盛放,纷纷如雪。
徒弟蓦地想起多年以前也是这样的纷纷花雨,师尊坐在花下,没有骂他也没有欺负他,安静地看着他练剑。徒弟挥了一百下剑,忽然惊恐道,我怎么没有心跳了,我是不是要死了?师尊恶毒地说,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我看你起码活到五百岁。真不行就去我库里挑两根人参吃,吃不死你。
此刻眼前,颠倒迷乱的罅隙里,师尊忽然伸手抵住他胸膛。
他生出心跳,自己都还没听到,师尊先听到了。
他死死攥住师尊的手腕,问:“你真的不爱我吗?”
师尊看着他。
师尊想到自己联系了两拨人马。其一,九华宗宗主高准,觊觎正道魁首之位已久。其二,魔尊苍炎,此人只要能打击仙盟,便会出手。师尊知道徒弟身为空心偶人的秘密,这就是徒弟的命门。
再不济,还有最后一招。
只要他叫门外的人发现这里,将这段见不得光的悖乱关系示于人前,徒弟即刻,身败名裂。
三条路都已准备好了。
可是他迟迟地,一条也没有走。
他只是留在这间温暖得令人作呕的房间里,像个真正的贴心爱人那样等待着,每一天每一天。
徒弟问:“一丁点也不爱吗?”
师尊说:“我恨你。”
《恨海情天》到这里戛然而止。谢珣思忖片刻,点了点那个“恨”字:“在这。”
或许是被炉火烤得暖和,或许是确定了纪川认不出他来,谢珣微不可察地放松下去:“钤印跳动的位置,很像是……像是凉州马队每年逐水草的地点路线。散生符不正是凉州的术法么?”
“如果把整本书每页拆开,想象成一幅地图。”
谢珣闭上眼睛,努力忽略字里行间成堆的“谢珣谢珣谢珣”和“纪川纪川纪川”,还有偶尔出现的熟人名字,在虚空的地图中再次确定马队的落点。
“就是这里。这个‘恨’字,是钤印最终的位置——快!”
纪川领会得很快,甚至谢珣话只说到一半他已经运起法诀,红影闪过,瞬间便被他指间术印捉拿!
果然,钤印最后出现在“恨”字上。
最后出现的位置,是钤印能被捕捉的唯一位置。时机只有一息,若慢,散生咒便成,回天乏术了。
纪川捉完散生咒,凝望着纸面。总感觉钤印的血色影子还印在那个“恨”字上,红得烙人眼睛。
我恨你。
这话他说过很多次。原来是这么痛的一句话。
“闭眼。”纪川说。等那人阖上眼睛,将手覆盖上去。散生咒血色褪尽,散出水色的生人气息,缓缓淌回“顾停舟”奇经八脉之中。
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
日头升起,日光打透窗格上白棉纸,斜切过这间茶室。
两人相对而坐,在蒲垫上呈现跪坐姿态。光影二分,恰好一人在明,一人在暗。
谢珣整个人浸在炙热发白的日光里,两眼却被一横手掌盖住,使得原本光亮圆满的人物肖像,浮现出一丝危险的裂痕——这代表他同时也置身于深深的黑暗之中。
散生咒已解,纪川却未放手。他问:“要为顾公子念一遍清心咒么?”
谢珣迟疑了一下,觉得若是真的顾停舟在此,大抵是需要的。便回道:“有劳子虚道长。”
纪川开始低声念诵。
清净玉在胸口发烫。浅白光晕飘飞而出,其中流转的正是清心咒咒文。
是故无情无念,无念无明。无明亦无无明。
六识尽忘,五蕴皆空。
清心咒在房中回转,长街对面,被灵力锁链深深勒进脖颈的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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