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轵道亭大考
王沐拿了十几个红薯放在篮中,最上面又放了三个蛋便牵上儿子的手往父母家走去,一边走一边询问儿子最近识得的字。
自从女儿考了第一之后她的生活突然出现了转机。虽说女儿离开了身边让她挂念但每次回来陈苇都很快活小脸明显有肉了人也活泼话多总叽叽喳喳跟她讲些她已经听不太明白的事情。
里典让她每个月去领钱粮告诉她这是女儿考了第一的奖赏她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原来陈苇不是考了阳里第一,而是整个轵道亭第一。
还有,原来读书好大王还会赏给钱粮,王沐对儿子读书也就严格起来。陈耳五岁,还没到能入学室的年纪王沐就自己跟侄子学字再回来教他。女儿回来的时候,就让女儿教自己。
前阵子里典又说成年人最好也习几个字,会算术以后有好处给他们。因着王沐家陈苇的例子在这里阳里人还是很积极的,只是学习不易,成年人能坚持的不多,王沐也不知道现在还有谁在学。
轻声问了儿子几个加减题,母家已经到了。王沐在门口喊了一声自己推门进去正碰上嫂子迎出来她顺势递过篮子笑道:“我看家里没种红薯我地里收了就送一篮过来给阿父阿母尝尝。阿义呢我问问他今天学什么了。”
郑荣是东平里嫁过来的性子爽朗原先对这个常来蹭饭的小姑子就不错现在看红薯上的蛋笑容越发灿烂起来接过来道:“先收着刚用过饭叫他们看见了现在就闹着要吃。阿义待会就要教他们了你带阿耳一块学。”
“哎。”王沐松开儿子的手让他跟表兄弟玩去自己跟着嫂子去帮忙顺便聊聊家务事。
郑荣絮叨着:“还是你家阿苇有本事。你看看阿义……你家的鸡以后给我几只。”
“那自然挑几只健壮的。”
王沐嘴角不由上挑这也是女儿挣回来的。亭长那里从咸阳领回来两车鸡分给各里基本上被里典田典他们分了。就因为陈苇跟着亭长读书读得好亭长在那车鸡运到的时候就叫人装了一公二母两只给她。
本来王沐以为就是普通的鸡
她跟儿子两人在家领到的鸡是少府已经养壮了的隔两天生次蛋稍微省一省就攒出来了。
不是她舍不得给儿子吃而是过去总在兄嫂这里蹭饭现
在有余力了,直接还钱过于生份,那总得有所回报吧。
郑荣把红薯先收起来,只拿了几个放一边,准备待会在灶灰里炕一炕,给孩子们分吃。都忙完了,她坐下来跟王沐感叹:“家里忙不过来,没种过的也不敢去种,哪知道这个红薯跟马铃薯能收那——么多!”
王沐便说起从女儿那听来的事:“马铃薯晚一些时候补种也可以。阿苇听亭长说,要不是去年大王才得了圣贤指点,田典也还不会种,去年我们这的坡地上就该种一茬马铃薯才好。”
“哎!”郑荣可惜得直拍腿。她家还算宽裕,但也只供得起一个孩子进学室,最近因为看到读书的好处,家里决定再送一个跟她家阿义学得出色的孩子去读书。就多这一个读书人,一家老小每餐都要少抓把粮,多舀勺水。恐怕要到今年粟收了,才能把亏空补起来。
要是去年能种一茬马铃薯,那在黍饭麦饭里切上一个蒸熟,不就能吃饱了吗?
“家里还有点用了水车都浇不上水的旱田,明年就种它了。你大兄种你那块地已经学会了,你晓得他能干,明年我搭把手,一准收拾出来。”
轵道亭的地重新划分过,斤两也向后世看齐,正在秦国慢慢推动改变。嬴政可不耐烦每次都把后世的产量跟现在换算,他要更直观的看到产量区别,等穿过去的时候好拿数据去问专家。汪教授的他一直存着,还特别加了个A放在最前面。
现在他拿回来的马铃薯亩产差不多是五十年代的产量,一亩地千斤左右。但产量会逐年下降,他还在督促农官学着育种,先拿这些种几年,以后尽量还是由各地郡县的农官育种之后再换给当地农夫耕种为好。
王沐跟郑荣不懂这些,她们就看到,那些不太好的地拿去种红薯跟马铃薯,用足肥料,半亩边角地种出来五百斤,能把人吓昏过去。
王家的长孙王义开始教弟弟们识字算术了,王沐也过去跟着学,郑荣把红薯放进灶,准备孩子们下午吃,晚上还能省口饭。王沐喊她:“嫂子,你没事忙也来学吧。”
“我学它做什么?”郑荣诧异,她看王沐学也只当她要教儿子呢。
王沐却另有想法:“里典不是说了,让能学的都自己学着。我琢磨以后肯定有好处。就是你不学,也叫大兄学一学,我们女人学可能没用,男人学着肯定不吃亏。”
“这样啊……”
法家徙木立信的故事并不是白讲的。张苍在轵道亭发布新粮种,使用新的农业技术,奖励好学童子,到今年这个时候,已经将自己的信用和秦王的信用都立了
起来。郑荣对里典宣称的话也不怀疑只是从早忙到晚没有王沐特别来再说一声思想上总是没法太重视。
但有了个八岁就给母亲和弟弟挣来钱粮补贴跟随了不起的亭长学习把全亭的男孩都压下去的女儿王沐说话的份量就不一样了。
郑荣就拿着针线活跟王沐坐到一起听自己儿子教弟弟们识字。女孩们有的也在听不过毕竟小孩爱玩不是特别早熟的根本没有这种意识听一会就自己玩去了。
学室里对这个年纪的孩子并没有教经典只教识字与算术。除了岁首和正常的休沐之外没有假内容上得飞快。差不多一年时间最早上学的大孩子已经学到后世三年级的内容了。郑荣哪听得懂只有等儿子给更小的弟弟上新课的时候才算听出点滋味来:“不就是算帐么用这许多话说。”
王沐学得比她多些告诉她:“现在烦些学到后面就省事了。”
她拿回母家的红薯很受她侄儿侄女的欢迎。
这东西虽说吃多了反酸但它甜啊又饱腹。那天郑荣放灶里炕熟了几个下午叫小孩来吃。一掰开那香气就飘满了院子金黄的瓤看起来特别有食欲。
王义作为辛苦教学的长子长孙分到了一整个其他孩子两人分一个都吃得嗷嗷的最馋的把皮都吃了其他人也是仔细用牙把红薯皮给刮得干干净净。
可惜家里今年没种王义就很积极的跑姑母家教陈耳读书。姑母总会弄一个给他吃的。
在被母亲揪着耳朵不许去丢人现眼的讨食吃之前王义坐在姑母家的院子里一边用牙刮着红薯皮上金黄的薯肉一边感叹:“真好吃啊我说城里人肯定都没吃过阿母还骂我。我听阿苇说的呢城里人真没吃过除了官田种出来打粉用
“阿苇说的?”
王沐停了针线有些好奇地问。陈苇虽然什么事情都愿意和她说但总有小孩觉得不重要不相干的事跟同辈兄弟姊妹聊天时才谈起也很正常。
王义年纪比较大虽然成绩一般但坐得住理解力也比七八岁的小孩强。现在十三岁已经升到第三级后面听说还要开新班他可能也能升。陈苇现在更爱和他玩用她的话说阿义兄长才听得懂她说什么。
别处没种红薯的事也是她从张苍那听来跟王义说的王义便又同姑母讲:“亭长说先叫我们种看看平民家里头储存起来有没有难处种起来有没有问题。明年后年别的地方才会种哩。”
“这样啊。”王沐
继续缝补衣服就听侄子继续说:“姑母你为啥不拿红薯去市里卖。亭长不是讲了吗我们亭行新政拿自家出产去卖不犯法。红薯这么甜
“这……”王沐一不小心被扎着了手将手指放嘴里抿了抿她摇了摇头“人家都不认识怎么卖。”
“炕熟了这么香不认识怎么了。”王义还来劲了“我们家在县城不是有亲戚吗去借个灶弄熟了拿被子包着去卖呀。”
王沐……王沐真的心动了。
陈苇在岁首将至时从张苍处回家吃惊地看到弟弟换了一身新衣而母亲又拿了一套新衣叫她试穿人的精气神都不同了。
“阿母亭里给的钱粮增加了吗?”她疑惑的问。原来给的钱粮只能说可以让母亲不用劳作就能带着弟弟吃饱母亲还是精打细算的年底也穿不上新衣呀。
王沐笑着在女儿身上比划过满意地看到女儿长高了自己缝起来的衣袖裤角要往下再放一点。她一边将新衣收起一边道:“等会说先吃点东西。”
便到灶上拿了一个红薯一根玉米。
陈苇没吃红薯刚收的时候吃多了现在有点不爱吃玉米是新下来没多久的特别香她啃得很起劲缺牙都不妨碍。
王沐看了一眼在沙坑写字的儿子回来跟女儿讲起自己最近做的事业。
“家里那块地不是种粮食种不好么今年就种了红薯。收的时候你舅舅吓坏了扒了两窝就跑来家喊我去看。”王沐想起当时的情景都好笑。
“收得太多吃不完我也愁还是你舅家的阿义说了一句我就试试拿去县里卖哪晓得真的卖光了。”
县里有个远亲但跟王家走动还蛮多。王沐请兄长去说了一声到人家去借灶一用。
结果那香的她请了亲戚家的小孩吃一个小孩分食着跟邻居炫耀她还没鼓起勇气去“市”中售卖呢背去的十几个红薯就叫那一里的人买光了。
不光穷人家买连大户家也来买。实在是没有吃过第一次吃都觉得十分香甜是好东西。
后来就跟亲戚说定了她借牛车运一筐去亲戚拿些钱替她做熟了卖钱少挣一点却免了她抛头露面的。
“最近玉米收了里典去亭长那学了回来教大伙磨成粉吃。我又拿了些煮了卖也不错。”
后来买的人其实不是为那口吃的是买去种了这才把她吃不完的红薯都买完了。
所以她才有钱在年底给一家三口都扯布做了
新衣。
“阿母,你跟大舅说,一定要好好识字。亭长那里有好生计传授,但只给大考排名在前的人。我看里典反复宣扬,用心的人还是少,亭长都有些生气了。”
“都要下地,一年忙到头,就是想学也抽不出身啊。”王沐也很无奈,“你大舅已经算是用心的。”
陈苇还是个孩子,过了年才九岁,提醒到这里是她仅能做的事了,不一会自己都抛到了脑后,高高兴兴地看母亲给她改新衣。
张苍就没她这么轻松了。对轵道亭的情况患得患失,又有点高兴,又有点生气。
其实情况一点都不差,今年的气候还可以,轵道亭又优先打造了筒车,甚至还有一处装了大型的龙骨水车,把至少三分之一的旱地都改造成水浇地了。
种子又好,今年光是小麦的产量就翻了倍,刚收的水稻产量也统计出来了,同样翻倍。少数人试种的新作物玉米虽然是粗粮,但产量也不差,反正是多种的一季,简直跟白捡的一样。
但同样的,因为多了一季农事,不管是无地庸耕的贫民,还是家中有田地的中等人家,今年就没有闲的时候。这不,到十月岁首了,还在为种冬小麦而在地里忙呢。
所以有心无力啊,他也看到农家汉子们在地头拿树枝划拉着写字,但能坚持下来的太少了。
张苍原本准备吸收无地贫民到工坊干活,并用这个条件鼓励他们学会识字。现在一看,这还真不行,只能调整,把“利”给提高了。
秦王政十年平稳地过去了。
原本应该悠闲下来的岁首之月,轵道亭的农人埋首田中忙得直不起腰,而咸阳城中也发生了数件大事。
先是秦相吕不韦终于罢相了。
对他而言,有种靴子终于落地,利剑终于刺下来的解脱感。但一瞬间的解脱感之后,吕不韦又对前途产生了茫然和恐惧。
他会是像一些秦相那样退出风波中心,回到封地寂寞无名的死去;还是像一些秦相那样,罢相只是第一步,最终是送了性命?
想到这次罢相的直接罪名,吕不韦很难骗自己安心。那是跟太后有关的嫪毐叛乱事件,那个胆大包天把他都吓到的假宦官,可是他给太后送进宫的啊。
去年就成了丞相长史,这一年中实际上已经将他相府事务拢了不少在手中的李斯来见他时,吕不韦已经饮了三壶酒。不过他少年从商,宴饮惯了,并无醉意,整了整衣襟就令人延请这位现还是长史,但很快就会是廷尉的前舍人。
李斯的脚步轻快,吕不韦看着他,恍
然间仿佛看到了自己,那是成功带嬴异人逃回秦国,并且帮助他改名子楚,成为安国君嗣子的自己。
吕不韦突地笑了,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李斯说话:“秦相难为,悔乎?不悔也。”
李斯正是得意的时候,并不能共情,只行礼入座,对吕不韦直接道:“君侯,斯今日前来,是转告大王之语。”
吕不韦眼神微亮,本倚在案上自饮,此时也端正坐好,便是一揖:“大王何言?”
“大王有言,文信侯有功于秦。”
一刹那,吕不韦几乎软在案上,只想着:活了!
他紧盯着李斯,就怕他冒出一个字,“然……”
李斯没有转折,也没有卖弄口舌,中规中矩地转告了秦王的话。
嬴政对李斯说得很直白,吕不韦为相多年,对已经亲政的他不利。但吕不韦也确实有功于秦,他不想秦国重复新王夺政旧臣死的套路,所以要吕不韦知趣一点。
留在咸阳便于控制,若是交游往来不绝,秦国就容不得他了。闭门谢客,安然养老,秦王不介意多养一位老臣。
留他在咸阳?吕不韦真的安心了。放他回封地,他反要害怕下一步的动作,留在秦王的眼皮底下,得了这样清楚的交代,他再作死就是真的自己找死了。
这个时候,本来已经准备好一死的吕不韦倒是后怕了起来,眼中濡出了泪,就在李斯面前伏身下拜,口称君上恩德,罪臣敢不从命。
只是李斯告辞离开时,恢复了几分神采的吕不韦叫住了他,问道:“这是大王当面对你所言,令你转告于吾吗?”
李斯不解其意,应道:“正是如此。”
“哦……”吕不韦上上下下打量着李斯,意味深长地道,“李斯啊,汝亦当记住君上今日此语。”
李斯:?
吕不韦却不说了,送客,回府闭门足不出府,以保身家。他猜出了李斯必当大用,也猜出了秦王这番话的用意。
对他只是顺带,这是对李斯说的,也是对以后的秦相所说。
他没有想到秦王竟然有这样的心胸,为了将来秦国权力交接的稳定,就这样放过了他。秦国当大兴啊,吕不韦感慨,这样的心胸,才应为天下之主。
在此之后,韩国以郑国渠疲秦的计策暴露,朝中上下愤愤之时,秦王却十分淡定,言道此渠于秦有利无害,郑国有功无过,韩王当谢罪于秦,却不必牵连郑国。
朝中有人因此事提出六国客卿或为他国之谍,当尽驱逐之。嬴政自然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不过想
到李斯留下的名篇,还是把李斯叫过去,让他写文驳斥一二。
嗯,他这一朝本来就没留下什么文学名篇,再少了这个,更是显得大秦过于朴质无华了。
而轵道亭这里,又翻过一年,除去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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