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十三年,正月。
春寒料峭,刺骨的风穿过长安的小巷,吹散炭火残留在衣服上的余温,冻得人鼻尖发红。
瑟缩着身体的伍忧躲在堆积杂物的角落,连呼吸都变得谨慎。不远处的宁安街火把摇曳着点燃夜空,却直让她胆战。
“给我搜!不能让那个小丫头跑了!”凶恶的骂声在这条寂静的幽巷中回荡,听得人心惊胆颤。
话音刚落,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四散,犹如撒下平静湖面的一张渔网。
她也无从得知情况怎么就发展成了现在这样,明明清晨时分母亲还摸着她的头说要为她筹备十岁生辰,父亲临上朝前还同她说今日会早些归家陪她。
然而直至黄昏,伍忧等来的不是父亲归来,而是金吾卫将伍家团团包围,领头的说父亲结党营私,罪证确凿。
伍家上下二十一口,除她以外悉数入狱、无一幸免——是奶娘,在伍家被包抄前将她偷偷送了出来。
“小姐,快跑!去凉州找谈将军,他会帮你。”奶娘说完这句,决绝地关上了门。
她不敢回头,只能一直往前跑。跑累了,便躲进阴暗的巷子里残喘,好似一条瓦影之鱼。
身后不时传来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的脚步声,让她一次次坠入绝望的深渊又一次次挣扎着爬出来。
可她连城门都逃不出去,遑论凉州。泛红的眼眶盈满水雾,伍忧倔强地不肯让它流下。
旋即她再次振作起来,活动着僵硬发麻的手脚,用被刮破的衣袖拭去眼泪,小心翼翼钻进更昏暗的巷子。
她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能死!起码不能死在这里!
借着影影绰绰的月光,伍忧沿着墙根艰难移动,本就轻薄的衣衫被刮破,俨然挡不住入夜的寒凉,加之三个时辰未进水米,她的体力愈来愈支撑不住。
汪!汪汪!
划破夜空的两声犬吠,犹一道闷雷,撕开心脏掏出一个血淋淋的事实,彻底将伍忧置身绝境。她何德何能,竟让他们动用了宫里的犬辅。
散落的光点渐渐聚拢过来,是渔夫收网的征兆。
她已穷途末路。
伍忧颓然跌坐在地,清秀的脸上几道干涸的泥痕,衬得黯淡的眼神更悲戚。
霎时,一只纤白的手抓住伍忧的手腕,干净的少年音混着急促的呼吸开口:“终于找到你了,小忧。”
抬眸,一张熟悉的面孔,额头鬓角皆渗着密集的汗,一颗接一颗蜿蜒着凝聚在下巴。
此时伍忧满心的委屈再压抑不住,化作一行行苦涩的泪砸在地上,也砸在对面人的心上,晕开一片不忍。
“别怕,我带你回家。”
她被他心疼地抱进怀里,小小的胸腔里,心跳声打鼓似的响。
却格外令人心安。
二人依偎片刻后,很快逃离了那条无尽黑暗的巷子。
一高一低的身影渐渐融进浓墨一般的夜色,只余下被火光映红的残月。
九年后,大理寺地牢。
伍寒乔端起桌上的茶盏,优哉悠哉地品抿一口,而她的正前方,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正吊在半空,身上裹着一张发黄破败的棉被。
粗重木棒鞭打的疼痛透过棉被渗入到男人的五脏六腑,猩红的血随着呜咽声一起将嘴边的布条染得黑红。
男人怒目圆睁地盯着伍寒乔,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瞧着那绵延的恨意,伍寒乔只挤出一个讥讽的笑,轻声道:“阿四,停下吧。”
挥动木棒的阿四应声收手,恭敬地退到一旁。
伍寒乔起身走近,抽出匕首嫌恶地挑断布条,“如何?王侍郎可愿认罪?”
早已恼羞成怒的王侍郎低吼道:“伍寒乔你这个毒妇,竟敢栽赃到我头上!”
他的气息虚弱不已,声音嘶哑得犹如含着一把沙子,碾过咽喉时带出一口血痰吐向伍寒乔,却被她轻而易举闪身躲过。
“呵~”伍寒乔冷笑,转身拿过桌上的一摞账本和信件,“栽赃?人证物证俱全的事,何来栽赃一说?王侍郎该不会是想说你老家私宅池塘底下挖出的几千万两黄金是我一夜之间埋进去的吧?还有那数十处的田产房产,也是我给你置办的?”
“你明知我背后是谁,还敢查我!”
“哦?我倒是很想听听王侍郎背后的是哪位大人?”伍寒乔哂笑着用匕首在王侍郎脸上拍了拍。
“......”
倘若他真的说出来,才真是顺了伍寒乔的意,而他只会死得更惨!
良久,他垂死挣扎般开口:“我要求见圣上。”
听到他这句话的伍寒乔霎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随后徐徐踱步到王侍郎身旁,倾身凑近他耳边,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圣上不会见你,但我可以给你个忠告。”
“...什么?”王侍郎不禁感到一阵恶寒。
“祸..不及家小。”
“哈..哈哈哈”王侍郎嗤笑道:“你莫不是忘了,我一介孤家寡人,何来家小?”
摸爬滚打朝堂多年,他早就预料到会有今日,遂从不留人在身边。
伍寒乔浑不在意地撇过那张自认为算无遗策的脸,背过身坐回椅子上,只说了九个字:“怀宁县赵家,稚子无辜。”
只见王侍郎瞳孔放大,脸色从不可置信到俯首认命,“...我认罪...”
听罢,伍寒乔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刚要唤人拿纸笔,身后忽而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和通报声。
“禀少卿大人,有翰林院的人前来报案!”
“翰林院?”伍寒乔微微蹙眉:“什么案子?”
衙役有些犹豫道:“说是张学士..被...”
“说。”
伍寒乔的声音不大,但压迫感十足。
“来报案的人说,张学士昨晚被鬼吃了。”
听到这话的伍寒乔思索片刻,适才扭头开口道:“阿四,你盯着他签字画押,然后去一趟张府再来找我。”随后回头冲衙役道:“你带人跟我去翰林院。”
“明白。”
半个时辰后,翰林院。
伍寒乔到的时候,聚集的学子已将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她一挥手,大理寺的人便围着书房站成一圈,将一众学子隔绝在现场外。
“将报案的人带进来。”伍寒乔边进书房边吩咐道。
“是。”
书房的门上印着一个血手印,伍寒乔凑近闻了闻,的确是人血;又覆上自己的手掌隔空比对一番,差距甚多。
当是男人的手。
迈步进屋,先去了左边的书案处。
桌上的信笺上晕着几滴干涸的血点,整齐有致地书格第二排,一本倒放的史记显得尤为引人注目。
伍寒乔将书取下,崭新如初,并无翻阅痕迹。她又走到窗牖边,倾身细细观察窗户纸上那道弧形血痕。
血痕的弧形过于工整,不像是意外溅上去的,倒像是有心泼成这样的。
在她思考的当间,衙役带着报案人进来了,“少卿大人,人带来了。”
“知道了,你去问问其他学子昨晚的情况。”伍寒乔说罢,走到右边的茶室。一边端起桌上剩下半杯茶水的杯盏检查边对方一道:“你说说昨晚的情况吧,要一字不落。”
方一的嘴唇还有些发白,不知是吓得还是冻得,声音里夹着后怕,“昨夜小人轮值夜巡,路过张学士书房时发现灯还亮着,便敲门喊了两声,都没人回应,”
在听方一讲述案发情形的同时,伍寒乔已确认过茶水无毒,并从袖中拿出木夹开始倒腾炭盆。
方一被她翻找炭盆的动作吸引,顿了片刻才继续道:“小人推门想进来,可是门是锁着的,所以小人想说从窗户进来,可刚走到窗边,就看到一个骷髅头把张大人吃掉了...”
他说到此处时,伍寒乔在碳灰中找出来一片没烧完的纸屑,上面赫然一个扁平的‘林’字。
“小人当时被吓坏了,捂着嘴不敢出声,拼了命地往院子里跑,结果听到门开的声音,回头就看到门上一只阴森森的血手,然后就晕过去了,今早一醒来就去大理寺报案了。”方一陈述完毕去看伍寒乔,她正用巾帕包住纸片收好。
“你说没有人回你,那你怎么知道是张学士在屋里?”伍寒乔怀疑道。
“小人在窗边看到影子了,在翰林院有如此高大身形的人,只有张学士。”方一的回答有理有据。
伍寒乔摩挲着手指再次提问:“就如你所言,那你为何这么晚还待在翰林院?”
“巡夜熄烛,翰林院曾有过火灾,自那之后便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入夜之后烛火都要灭掉,以防再度发生火灾。”
“火灾?”
“是的,这事翰林院上下皆知,大人可以随便找个人问一问。”
这个方一瞧着胆小,说话的逻辑却是十分清晰。
“你先下去,有问题再传你。”
将人打发下去后,伍寒乔干脆盘腿坐在地上,目光落在书格方才史记的位置开始思考。
按照方一所言,熄烛的人应当就是随机选取的见证者,不太有勾结的可能。
所谓的骷髅头吃人,应该就是皮影戏一类的把戏,制造血痕血手印加以恐吓,便可以进一步坐实鬼吃人的假象。
至于信笺和没完全烧毁的纸片,不论是刻意还是无意,都能让人猜测到张学士在与人互通极为秘密的信件。
唯独那本倒放的史记,与整个案情看起来格格不入,让人摸不清用意。
按照张学士屋内的陈设和一应摆放来看,他是个恪守整洁、一丝不苟的人,所以倒放的书,肯定不是出自他的手笔。
可是犯人又是为何这样做?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时,阿四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少卿大人。”
伍寒乔起身走到门口,对阿四道:“手。”
阿四一头雾水地抬起手,被伍寒乔拉过覆在血手印上,相差无几。
随即伍寒乔松开手,正色道:“张府那边如何?”
“卑职问过了,张学士昨夜确实没回家,也没派人去家里通传,但因张夫人今晨才从老宅回来,所以也是刚知道此事。”
“张夫人几时回的老宅?”
“两日前,据管家所言,确实定的是今日回来,不过卑职也派人去老宅那边问话了,午时应当就能回话。”
阿四做事一向缜密,伍寒乔对他很是放心。
“还有件事...方才李公公派人传来口谕,命大人即刻进宫面圣。”
闻此,伍寒乔面色变得凝重起来,既然能惊动圣上,表明这翰林院的案子,不单单只是失踪案这么简单了。
一炷香后,伍寒乔骑马行至宫门前,李公公如常候在此处等她,引着她前往明殿。
长廊上不时有宫女太监路过、行礼,李公公挑着有人路过时刻意出声提醒道:“圣上今日心情不虞,少卿回话务必三思。”
伍寒乔小声谢过李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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