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宣慈观，才是噩梦真正的开始。

几位太医轮番上阵，耗时良久，鲜血染透了周遭的布帛，终于将嵌入王无歌骨肉深处的箭尖取出。

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感人，即便是皇家最好的大夫和最好的药材，也无法将痛苦减轻许多，而她偏偏又最怕痛。

王无歌咬住白布，满头冷汗顺着鬓角滴落，混着泪水，浸湿了枕头，一只手死死抓住萧挽，指节发白。她已经喊不出声音，仿佛死过了一回又一回。

萧挽紧紧回握住王无歌，全程紧盯着太医，却又不发一言，表情沉翳，对方紧张地擦了好几回汗。

终于结束了......

王无歌自己都搞不明白，当时为何反应那么迅速，仔细一想，那支箭也未必会伤到到太后和皇帝，可她还是下意识用身体去挡。

她明明很怂很怕疼的......或许是因为当时的情况让她产生了一种身在梦中的错觉，也或许是另一个理由——

太后是她在这个世界幸福生存的唯一保障，她绝不能让对方有事，绝对不能。

......那么也就是说自己有表演的成分，同——看了眼萧挽——同这个阴沉的男人没有什么分别。

唉，这么一想，感觉自己还挺卑劣的。

摇了摇头，想要忘记这一茬，现如今她痛得完全没有心情思考。反正无论如何，既是下意识的举动，一定有道理，她脑子时常不灵光，潜意识却救了她好几回呢。

剧痛一阵急似一阵，目前这状况肯定是别指望睡觉了，心下烦闷，特别想发泄。

“方才见殿下自己提了个刀，威风得很，可曾想过如今的痛楚。”萧挽开口了。

果然来了。王无歌心内叹气，萧挽果真不让她失望，都不等自己缓过劲来，这么着急就来邀功来了。

真是晦气。

他一定很得意，再次证明了自己是对的，她王无歌则又因为冲动付出了代价——

并且这么看来，萧挽倒更像是故事主角，决定了重要剧情的走向。莫名有些不爽，难不成他还真以为自己次次都能够天神下凡，逆转乾坤吗。

“殿下此次能够全身而退，是幸运中的幸运，以前虽是太后庇佑，但现下......”略微放轻了音量，“下官斗胆直言，陛下亦是自身难保......”

“所以你想说什么？”王无歌依旧没有好气，她也后怕，似乎她一开始的设想是错的，是她太过天真。

这里无法被当做一个游戏，她真的会受伤害，会感受到真实的痛苦。即便......她知道自己不会这么快就死去，可在死之前的过程，她无法想象，史书记不下所有人复杂的一生，许多细节要靠她自己填补。

她为自己太过冲动而后怕，也为这结局稍稍感到庆幸，无论如何，她的目的达成了，可她又很不爽，因为确实是萧挽及时救场。

她不想被这人保护，更不想显得自己冲动盲目，像个废人一样。

“下官的意思是，殿下日后应当更加顾惜自己的安全，许多事情......本该多加筹谋。”

他想说，救援太后一事应当慎之又慎，仔细谋划，不该像今天这样。或许王无歌有自己的算计，但她并未告诉自己，方才那一幕惊险而被动。即便是他都没有十成的把握全身而退。

事已至此，已经打草惊蛇。田启与王谒必不会与自己善罢甘休。

叔父常嘱托自己，在这个时局下，应当尽力淡出中央权力斗争，不宜与宗族间的朋党站队过多牵扯，妻子虽受太后宠爱，也只在于表面。现如今太后失势，他们就该收敛一些——事实上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王无歌此前是因为太后之事愁苦不堪，日渐消瘦，但她一介弱女子，并无任何办法，最后神思不宁，还从高处坠落，陷入昏迷......未曾想一觉醒来竟像是变了个人。

先前只当她胡言乱语，还未完全清醒，今日一见，才道不妙。对于现在的妻子，萧挽觉得新奇且无奈，长久的沉睡会把一个人的性格改变至此么？

“萧挽，谁要你帮我。你觉得自己很厉害吗？”

正兀自想着，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萧挽一时语滞。

“就算你不救我，我也不会有事，我会好好地活着，太后与皇帝......也会从困局中破出。”王无歌继续说道。

......是了，那感觉真是愈发分明。萧挽在心中更加确定，从前不久开始，他就一直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的妻子不仅人格发生了巨大的改变，随之而来的还有对自己态度的转变。

她失去了以往的温婉、宁静，还有对自己一贯持有的那种......近乎卑微的体贴顺从。他第一次仔细思索这个问题，现在的王无歌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鲁莽，对于自己则是无所谓，或者说......排斥。

“殿下久居府内，未曾见识过朝中的血雨腥风，一时天真也情有可原。下官体恤殿下的殷切忧思，也......尽量想办法。”萧挽克制道，“但有些事情，并不能够如你我所愿。”

“不，你并没有。若非是我这次恐有性命之忧，你也不会有什么动作......我与你名义上毕竟是夫妻，为我解围，也只是为你自己而已。”

萧挽没有回话，气氛凝固。

良久，萧挽抬眼，直直地看着王无歌：“是啊，你我是夫妻，我想要确保你的安全，我想要与你安安生生，在残局中生存下来，有何不妥之处？下官愚钝，实在想不通殿下为何如此生气。”

“你明知道我——”王无歌想说他明知道太后与她的感情非比寻常，不可理性视之。她不像他，对于养了自己十几年的老子都能做到那般绝情。

“殿下与我是一体的，今后的命运应与下官紧密相连，休戚与共。”萧挽道，“那场意外令殿下昏迷许久，本该吸取教训、更加谨慎才是。”

萧挽好厉害的嘴，王无歌竟有些说不过他。他句句在理，冷静克制，但这一切也不过是审视时局之后的最优解。这人并不在乎除自己外的其他人，若不是还没到时候，他连妻子都可以放弃。

“我不想跟你辩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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