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灰白的云层若隐若现透出一点光亮，照散了弥漫的夜色，盛夏的草木散发出清新湿润的味道，烘出沁人心脾的盎然生机。

龙原雪一个人坐在屋顶喝酒，晨曦与翠色似乎完全遗忘了他，仍留他包裹在阴暗的角落中，他身旁七零八落丢着一地空坛，满目醉意，只不过是凡间的酒，就已然让他沉溺不醒。

“还有吗？”姜未跃上房顶，手一伸，就有一坛酒丢了过来，她仰头灌了一口，没问对方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简单点评着，“你这酒也太烈了。”

她坐到他身旁，又喝了两口，不经意开口道：“一直没来得及和你道谢，谢谢你救了我外公，也谢谢你陪我一起去追杀仇家。”她举坛轻碰了下龙原雪手中的酒坛，一饮而尽。姜未姿态看似放松，实则乍听外公讲起当日的事，她满心都是后怕，如果不是遇到龙原雪，她都不敢想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龙原雪把刚刚喝空的酒坛一丢，还带着醉意洒然道：“凑巧而已。”

这话轻巧，但姜未知道，若非是龙原雪，当日换做别人，谁会管这桩闲事，又有谁敢在元婴期修士的淫威下出手救人，那可真是冒着生命危险，何况那时，龙原雪甚至还不知道她和潘家的关系。但姜未没再多说，深恩难谢，她全都记在心上了。

见龙原雪又要开酒，姜未按住了他的手，“你来追我，是不是有事找我帮忙？”当日鲁家分别，龙原雪却一路追过来，姜未就猜测他是有事相请，只是没想到中间波折无数，今日才有机会询问。

龙原雪听后一怔，真元鼓荡，酒气先散了大半，脸上却露出踌躇之色，此情此景，也太像是挟恩图报，他心中确有疑难，却不愿再开口了，“喝酒吧，千里相逢，难得知交。”

姜未一笑，察觉了龙原雪的为难，“你既拿我当朋友，那朋友之间有何顾忌。我不为报恩，只为你投我的脾气，我认你这个朋友，为朋友排忧解难，分内而已。”

姜未把话说得这样明白，龙原雪也不好再扭捏，便干脆醒了酒，满脸正色道：“实话说，我从庆平追来，确实是有件事请你帮忙，只是…”他原本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若不是前几日姜未重伤，他担心她落单，早就告辞而去了，“请你不要因为这次的事而勉强，我所请托的事恐怕十分危险，你若觉得不妥，直接拒绝我便可，我绝不会因此生出芥蒂。”

姜未不以为意，“说说看。”

这一问，龙原雪却忽然不知该从何说起，“我，我其实并非吴国人，我来这里，是为了找我姐姐。”

姜未不算太意外，没有接话，只是看着他。

龙原雪忍不住又提起了一坛酒，到了嘴边，又放了下来，“这件事说来话长，姜未，你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

“愿闻其详。”姜未看着他道。

龙原雪笑了一下，抬头看向泛起飞红的天边，缓缓道：“我是楚国人，七岁那年，家乡也遭遇了一场妖祸，我的父母亲人都在那场灾难中离世，只剩下我和姐姐相依为命，我们过了好几年颠沛流离的日子，直到我姐姐破窍入道成为了修士。

楚国和吴国是很不一样的国家，我们的国家以门派立国，五大宗门轮流执政，境内修真门派数不胜数，整个国家唯天赋论资源。而我姐姐的天资在楚国，只能算下等，只有最末等的门派才肯收她，可那些门派资源匮乏，不养闲人，如果我姐姐入了宗门，就不能再照顾我。于是她选择成为了散修。在楚国做散修，是极其艰难的，身无倚仗，受人欺凌，资源短缺，修行缓慢，姐姐就在这样的境地下养大了我。

我的天赋倒不错，长大后入了五大宗门之一的两仪山，成了内门弟子，姐姐本可以就此在山下的两仪镇中安定下来，专心修行。可就在我适应了门内生活不久，她却忽然留书告别，她说我已长大成人，又有宗门依靠，她再没什么不放心的了，留在两仪镇非她想要的生活，她打算云游四方，去寻她自己的道。我后来常常想，姐姐是不是觉得留在这里拖累了我，担心我把宗门资源分给她，会耽误了我的修行，因此才借口离开。”

龙原雪的眼神怅然感伤，“之后的数年，姐姐偶尔会给我寄来一些东西，有信，有特产，有她亲手做的一些小玩意，每次收到她的东西都是我最开心的时候，我又知道她去了哪里，经历了些什么精彩的故事，交了哪些朋友，做了什么侠义之事，就好像仍旧和她在一起，从来没有分离过。”龙原雪的表情忽然变得悲伤，他闭上了眼睛，让姜未隐约察觉了什么。

龙原雪用格外平静的语气道：“直到两年前的一个深夜，她的命牌忽然碎了。” 他从怀里取出了一件东西，是两截灰白色的石头，那是已经碎掉的命牌，灵光湮灭，死气沉沉，代表着牌上之人已经身亡了。

姜未感受到了他无尽的悲伤，那浓稠到近乎实质的情感让她也有些眼眶发热，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龙原雪红着眼圈笑了一下，“其实已经过去两年了。”他停顿了一下，好让汹涌的情绪归于心海，继续讲道：“我下山开始寻找姐姐的下落，无论如何我都要查明她的死因，带她的尸骨或者遗物回家，但我并不知道她最后落脚的地方，只能从她最后一封信中提到的地方开始查起。”

这两年的寻访之路，其中艰辛风雨也不必说，龙原雪最终还是克尽磨难，一路追查到了吴国，“她最后是加入了庆平县太平司，在成为司官的第二年死于一场灭杀矿鬼的战役中。”

姜未眼睛一闪，察觉其中一定另有隐情，便没有出声打断。

龙原雪接着道：“我确认姐姐的死因后，十分悲痛，在庆平停留了数日，终日酗酒，把随身带的酒都喝干了，正巧那时左近有一场散修集会，有酒修售卖灵酒，我一口气都买了下来，随便找了个空地就又开始喝，喝得酩酊大醉。这时有个散修过来向我讨酒，我将酒摆了一地，让他随便喝，他也喝多了，问我为什么这么伤心，我那时候已经不太清醒了，就把姐姐的事告诉了他。谁知他听后，却古怪一笑，大着舌头说，‘庆平啊，不奇怪，那地方邪得很。’我当时醉得厉害，没往心里去，等到第二天酒醒，却突然意识到那人的表情和说的话都大有深意，可再想去寻人却已经找不到了。不过我也因此起了疑心，偷偷潜入了庆平县司，把他们这些年所有的卷宗都翻了一遍。”

说到这，龙原雪却停下来，问道：“姜未，你知道在这次妖祸之前，你们县司十年内死过多少司官吗？”

这个姜未还真知道，“两个，我记得都是征调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牺牲的。”

龙原雪点点头，“我走遍了连山郡大半的县城，差不多都是这个数，最多的一个县死了五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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