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头是长安最热闹的地界。
这里住的不乏有些有脸面的人家,商贩都要比别处的体面些。
黎霜坐在酒楼二楼房间的窗户旁喝着茶,视线一刻未从裴晏身上离开。
“小姐放心,我们的人盯得很紧,他不可能跑得掉。”
黎霜点了点头。
他最好是别有这种想法才是。
毕竟今天已经是第五日了,若第七天还未能给皇帝一个说法,黎霜好不容易攒下的名声便要毁了。
若裴晏并非真心要帮她,黎霜只能自认倒霉,向皇帝告罪,让他再多给点时间。
楼下很快传来一阵喧哗。
裴晏站在街道旁,衣裳的一处已经被酒水打湿了。
“哪来的不长眼的小子,竟敢毁了爷的衣裳!”
“对不起,公子,我这就赔你一件衣裳,行吗?”
一约莫十四岁的少年抱着一本书皮都有些发黄的书,不住地向裴晏鞠躬道歉。
裴晏一手叉着腰,一手指了指自己身上一看布料就不是凡品的衣服,“你知道我这衣裳从哪里买的吗?珍奇阁!整整一千两银子!你赔得起吗我问你?”
因为裴晏声音极大,引来了不少看好戏的人。
果不其然,那少年闻银色变,面上染上绯红,为自己的穷酸感到羞愧。
“我……我没有这么多银子……”
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没有?!没有银子还敢来碰瓷爷?”
裴晏震怒,还真像是被这个少年气得不行了。
黎霜扯出一抹笑来,喝了一口茶。
不得不说,裴晏演得不错,把一个张扬跋扈的富家少爷演绎得淋漓尽致。
“没钱还读什么书?难不成是巴巴地跑到长安来读私塾,想往自己脸上贴金不成?乌鸦就是乌鸦,以为贴几根羽毛就变成凤凰了吗?”
裴晏说罢,似极嫌恶般上下打量了一眼面前这个少年身上读私塾的孩子特有的衣裳。
听到这话,少年更觉羞愧,低声道:“我老家在凉州,我爹每天都靠做些辛苦活挣钱,他……他是为了我有更好的前程才……才带我来长安念书的。”
抽噎声响起,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马上站好了队。
“你这孩子,颇没教养,不过一件衣裳罢了,何苦为难一个读书人?”
“正是呢,何况人家还是外乡来的,天可怜见的,怎么就碰上这么个混世魔头呢?”
裴晏不屑一笑,扫了一眼周围人,大声道:“呵,站着说话不腰疼,那你们来赔我这件衣裳?不就是一千两银子吗,你们既然都要替这小子说话,那就替他出了这银子如何?”
此话一出,周围人顿时噤了声,露出窘迫的神情。
裴晏冷眼看着,对那少年道:“瞧见了吧?以为你和你爹砸锅卖铁来的长安是什么好地方不成?”
少年不答,只是死死抱着书,低着头哭泣着。
“行了,既然赔不起,那就去我家做工抵银子吧。书也没必要再念了,总归是替别人做活的。”
随着周围人的唏嘘声,裴晏带着少年离开。
黎霜朝凌逸使了个眼色,凌逸便颔首退下寻裴晏去了。
她喝尽了茶水,眸色有些黯淡。
另一边,裴晏带着少年走了一段距离,确定周围无人后,二人进了黎霜提前告知过的李宅。
裴晏关了门,将黎霜给他的银子全部拿出来给了那少年。
“是个演戏的好苗子,银子拿好,走吧。” 少年喜笑颜开,收好银子从侧门处走了。
裴晏没等到凌逸来寻他,开始漫无目的地在宅子里转悠起来。
他推了推正厅的门,发现被人锁死了。又去试了试其它的门,同样被关得严严实实。
就像是在保护着什么。
而且这座宅子名叫李宅,那就不应该和黎霜有关系才对,那为何会……
裴晏正苦苦思索之际,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转过头去,便看见凌逸正好跳进院子。
“有门不走,你傻了吧?”
裴晏正疑惑地看着凌逸,也没注意凌逸两步并作一步地朝自己走来。
又是熟悉的剧情,未等裴晏反应过来,脖子侧边一阵剧痛,他便两眼一翻朝前倒去。
裴晏是被人拍醒的。
他恢复意识的时候,有人还在轻轻拍打他的左脸。
“别打了,给我打肿变成左右脸怎么办?”
裴晏也不睁眼,抬手抚开面前的手臂。
“睁眼,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
是黎霜的声音。
裴晏叹了口气,猛地睁开眼睛。
“大小姐,演戏很累的好吧,而且从此以后我可能就要变成长安的过街老鼠了。大小姐你可要保护好我啊。”
黎霜起身,不作他话。
她已经快习惯了裴晏的不着调。
可是凌逸并不能接受。
他好没气道;“事情还没办完,就想着以后了?”
裴晏睨了凌逸一眼,想到了什么,本想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只是刚一动作,身上便痛起来。
伤口又被牵扯到了。
裴晏翻了翻眼睛,撑着身后的床榻努力坐起。
“你还说呢,你昨天给我的一顿鞭子真是下了死手,真是一点也没打算让我活啊?今天又是不打声招呼就给我劈晕,我是什么物件吗?”
凌逸哼了一声,侧过头去。
黎霜懒得管这两人拌嘴,看着裴晏道:“照昨天说的计划,今晚你得准备好了。”
“自然,”裴晏说着,突然蹙了眉头,低头掀开胸前的衣裳查看伤势。
方才有一处突然异常地疼起来,裴晏担心是伤口出了状况。
“登徒子!”
凌逸的呵斥声响起,裴晏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
于是他整理好衣裳,对看向别处的黎霜道:“对不住,对不住。”
黎霜自认自己见过的男子不少,狱里袒胸露乳的犯人也不在少数。
只是她毕竟是女子,看得再多,内心对男子某名的抵触也没有消除,而是愈发浓烈。
裴晏还没来得及仔细分析黎霜脸上的表情,便看到她直接转身离开,只留下了一句话。
“今晚按计划行事,不要出纰漏。”
而后是凌逸不满地朝自己瞪了一眼,还似威胁般朝他展示了自己的佩剑。
裴晏耸了耸肩。
他还真不是故意的。
确定黎霜和凌逸已经走远后,裴晏试探着轻唤。
“系统,系统?”
无人应答。
裴晏翻了翻眼睛,翻身下床。
夜幕降临,东城的街上热闹非凡。
不过因着近日凶案的关系,没有一个人是落了单的。
只有一个人除外。
裴晏悠哉游哉地走在街上,手上还甩着从黎霜那里得来的价值连城的玉佩。
他在最繁华的地段转了几圈后,又超级不经意地走到了稍远处人烟较为稀少的地方。
裴晏哼着歌,吊儿郎当地走到一条巷子处。
突然,他耳朵一动,听到了一丝异响。
是脚步声。
裴晏放慢了脚步,将玉佩收了起来,漫不经心地朝前走着。
那脚步声越发清晰,越来越重。
裴晏勾唇。
来了。
一阵风刮过的声音,裴晏一侧身,躲开了身后刺来的短刀。
他猛地转身,反扣住来人的手,和他扭打在一起。
来人强壮,一身腱子肉,没几下便从裴晏的手下挣脱出来,大吼了一声“去死吧!”便又举刀再刺。
裴晏因为受了重伤的缘故,疲于应付,只能不停地躲避。
按照计划,黎霜和她的人也该出现了才是。
可是这里除了他和面前这个膘肥体壮的亡命之徒,哪里还有其他人的影子?
裴晏暗道一句黎霜耍赖,侧身又躲了一刀。
正应付着,那人又吼了一句,“你们这些人,都该死!”
裴晏身子比那人灵活,一转身绕到了他身后,道:“吴显贵,是你吧?”
那人明显一顿,转身看着裴晏。
裴晏终于有了喘口气的机会,道:“我猜猜,长安近日的凶杀案,都是出自你手吧?”
“关你什么事?”
吴显贵瞪着裴晏,握着刀柄的手愈发用力。
“让我猜猜,你要杀那些人,其实是为了给你的儿子报仇?”
吴显贵喘着粗气,举刀朝裴晏冲去。
“要你多嘴!”
裴晏没想到这样稳不住吴显贵,一个不注意就被吴显贵撞翻在地。
他痛呼一声,还没来得及顾上后背的痛,抬起两只手抓住吴显贵的手臂,防止他手中那把刀刺伤自己的脸。
那把刀离裴晏的脸只有一寸的距离,而随着吴显贵的用力,那刀愈发往下,马上就要碰到裴晏的脸——
千钧一发之际,裴晏情急之下大喊道:“大小姐——”
“簇”的一声,一支利箭直直从侧边破空而来,带着凌冽的杀意,不偏不倚地将吴显贵手中的刀打落在一旁。
吴显贵愣了一瞬,还没反应过来,便猛地被人踢开,狼狈地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裴晏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他坐起身来,看着凌逸用剑抵着吴显贵的脖子,又朝自己这方向看来。
裴晏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看到一个男子模样,穿着便服的人朝自己这边走来。
他绕过裴晏,站在了吴显贵面前。
“有什么想交待的吗?”
男子的声音显得有些尖细,但裴晏不知道来人是谁。
可是凌逸明明也在这里,为什么不见黎霜呢?
没等裴晏想明白,吴显贵显得有些崩溃的声音便打断了他的思绪。
“好样的,你们真是好样的……原来都在这里等着我呢!都怪我太冲动,这样容易就上当了!”
见吴显贵现在不愿多说,男子背过身去,凌逸直接将吴显贵提了起来。
当裴晏以为他们三人就准备这样离开的时候,凌逸看向了他。
“傻眼了?愣着干什么,还不跟上?”
裴晏跟着两人饶小道回了城中。
“小姐已经说了,凶犯既然归了案,那你可以走了。”
凌逸说完,也不看裴晏一眼,抓着吴显贵要跟上前面走着的人。
“诶——”
裴晏缓过神来,还要再说些什么,那三人便走得很远了。
黎霜一直未曾露面,都不跟自己解释一下今晚上的事情吗?
第二日早朝,大盛皇帝面有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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