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水生早些日子便用水缸浸泡好稻种,这会,田间开辟的秧田已一片嫩绿,焕发盎然生机。
随着一声春雷落下,惊蛰已到,月河村的村民们热火朝天投入春耕大业。
田边小径上,辣蓼草隐藏在众多杂草中间,悄悄萌出串串花苞。
再过段时日,等它开出粉白的小花,便可拿来做成酒曲,酿些甜酒与果酒,想到那甜滋滋的味道,平安口中津液顿生。
最近外边温度见长,她想酿些甜酒解解馋了。
待来到自家田里,不出平安所料,她爷爷果然舍不得钱,这会正赤着脚挖沟渠引水进秧田。
“爷爷。”平安突然出声,吓了胡水生一跳。
他脚下一滑,顺着湿滑的田埂趔趄着便要往田间倒去。
平安赶忙上前扶住,顺势抢过他手中的钉耙,却被胡水生连连拒绝:“你这孩子,去休息吧,我自个能成。”
平安只是倔强地拉着钉耙的木柄,一双眼睛涨得通红。
胡水生见状,只得告软让步:“行吧,我就出来。”
平安这才满意离开,去到堂伯明伯家中。
明伯是二伯爷爷家的幺儿,与她爹年纪相近,这些年对她家一向多有照顾。
他家的秧田还差些火候,今日倒是没急着犁地插秧,平安去时,他正弯腰在菜园除草。
听得平安来意,他理了理草帽,放下锄头就要出门。
见平安上来就论价,明伯忙谦辞:“没事的,亲戚之间帮帮忙都是小事。”
平安劝道:“明伯,找您做我更放心。若是不找您,我找其他人也得出钱。你放着家中的活来我家帮忙,我已经很感激,怎好让你吃亏。”
“分这么清作甚。”他小声嘀咕一句。
看着他垂下的头,平安出言将价格敲定,她心中知晓,若真是一文钱没带回家,怕是家中婆娘那边不好交代。
喊来明伯,平安又去王老爷子家喊来他儿子牵牛犁地。
她们家的田不大,两个人耕上半日应当足以将田翻完。
请了两个人帮忙,平安扶着爷爷在路边休息,这才放心回家做午饭。
他们这请人帮忙都需包饭食,过得去的人家都会做上一两个荤菜,再讲究些的务必配上一些酒水。
是以平安从市集回来,便从屠户那里砍了一刀上好的五花肉带回家。
这五花肉,三肥两瘦,肥瘦均匀。
无论是切片爆炒还是文火炖煮,对于常年缺少荤腥的农家来说,都算得上一道油水浓厚的上好的待客菜。
不过,今日她不打算炖煮,她想做一道梅干菜扣肉。
见得平安进门,躲在房中观察的木头欣喜将门打开。
“回来这样早?”
“是啊,请了人帮忙耕田,爷爷就松快一点,我得回来做饭。”
两人独处的机会可不多,木头喜得那双勾人的眸子霎时亮晶晶。
他笑得灿烂,脸上神情恣意又朝气:“胡娘子你可真孝顺。”
“行了。”平安好笑地寻来去年晒干的干菜洗净泡发,“我会给你留菜,你乖乖的,莫要让人发现了。”
“好吧。”说起这个,木头就怏了,他就这样见不得人,那白斩鸡书生就这样好?
但他也知自己的存在会让她名节受损,只得委委屈屈应下:“我帮你挑水烧火。”
“成!”
平安备齐大料葱姜花椒与香油,这才吩咐木头开始烧火。
新鲜的猪肉与姜、花椒一块冷水下锅,入黄酒去腥。
剩余猪肉切片剁碎,可做成肉丸汤。
看平安剁得咚咚作响,一旁烧火的木头跃跃欲试:“好玩吗?”
平安撒入一撮淀粉,将剁成颗粒的肉沫用刀翻拌均匀:“剁一会便翻拌一下,这样做出来的肉丸才细腻筋道。”
“明白。”木头兴致勃勃地拿起菜刀操作,这个活可比烧火好玩多了。
看他这孩童模样,平安无奈地摇摇头。
剁肉的功夫,锅中的肉已变色。
下香料葱姜与酱油一同熬煮,如此熬制的酱油吸满浓烈的香料芳香,无论是炒拌还是卤煮,都十分得宜。
煮熟的肉四面均匀抹上酱油上色,入油锅小火煎至表皮微黄起泡。
炸好的五花肉放冷水中浸泡,待表皮被泡至虎皮状捞出。
这样处理的猪皮才会更加蓬松,更好吸收梅干菜的香气与汁水。
另起锅,入猪油与姜片煸香,待姜香蔓延,将金黄的姜片捞出,下梅干菜与秘制酱汁煸炒,最后再倒入些许香油提香。
霎时间,浓郁的鲜香在灶房弥漫,在一旁发愣的木头不禁地咽了咽口水。
自那日吃鸭后,家中已经许久未曾开荤,他看见那一团黑乎乎的剩菜就觉脑仁疼。
今日见着这团深色的梅干菜,他本也有些看不上,但这香味闻着却意外地开胃。
平安并未察觉他的动作,只是埋头将五花肉切成均匀的薄片倒扣在碗中,爆香的梅干菜伴随着沥沥的油汤均匀铺在肉片上,碗口盖盆封住。
“烧火了。”
“来了。”木头如梦初醒,赶忙坐下拾柴。
另起锅烧水上蒸笼,平安转身去地里寻觅青菜。
一场春雨过后,菜园里的萝卜菜已撑着翠绿的小伞盖破土而出,平安扯上一篮子,顺道检查院门有无反锁。
这萝卜菜的杆杆晶莹似玉,细如香柱,脆似藕节,摘下来依旧脆生生、水灵灵。也是因着细嫩,扯出来时夹带不少枯草与泥灰,两人蹲地上开始挑捡。
饶是小心翼翼,叶杆也因两人动作折断不少。
将这篮子菜细致淘洗两遍,平安方回到灶房做她的肉丸汤。
待锅中水沸,一个个圆乎乎的小肉球在水中迅速翻滚变色,舀盐调味,盛出备用。
等爷爷他们回家后再下青菜,如此出来的肉丸萝卜菜汤才称得上新鲜细嫩,不会丧失原有的娇嫩口感。
今日人多,两个菜肯定不成,她另敲了两个鸡蛋,撒入少许细盐与冷水拌匀,放进蒸笼蒸一盏茶便正好。
这样做出来的蒸蛋,细腻滑嫩,无蜂窝孔,吃起来比方娘子家的豆腐还嫩。
干体力活,人就总烧胃馋油水,平安自己也是做过苦力的,自然舍得放油。
至于木头,她下了一把青菜进肉丸汤中,夹出几颗肉丸和煮熟的青菜。
等扣肉熟了再给他留上几块,想来也够他吃了。
“安安!”门外响起胡水生的声音。
平安赶忙放下手中碗筷,唤木头藏起来。
“喂~”他不满地睨了平安一眼,此刻那双漂亮眸子里却隐有薄雾,平白让平安看出几分委屈意味。
“快点呀。”平安有些着急。
这不是早就说好的事,要是被人发现,她的名声可就真毁了。
看他半天不动,平安急得拉着他就要去杂物房。
“我没说不去啊。”木头被拉得一个趔趄,一边走一边想伸手揉自己被捏痛的胳膊。
“放。”木头瞬间回神止言,喜滋滋地看着平安拉他的手,他这段时日果真有进步,嘿嘿。
平安哪管他在发什么春,她将夹好的菜碗往他怀中一塞,快速关了门。
饭桌上,酱色的肉片被撒了一撮葱花,呈圆半圆状叠放在碟中,四周是一圈甘香诱人,油水丰厚的梅干菜。
蒸蛋颜色金黄,表面光滑,瞧着颤颤巍巍,不用吃便可想象它的细嫩。
一旁的肉丸汤,肉丸精致圆润,青菜细嫩碧绿,看起来满满当当,清澈干净。
看着眼前这丰盛的菜肴,明伯和王山两人喜不自胜,连声夸赞太过客气。
“小意思,小意思。”胡水生摆摆手,眼角眉梢却满是得意。
平安突然想起好像没有给木头盛饭,她找了个借口去到灶房,待她蹑手蹑脚去到杂物房寻他时,见到的就是他端着菜碗委屈巴巴的模样。
得了,不仅没盛饭,也没给筷子。
“听话。”
送完东西,她随意哄了他一句,便又朝堂屋走去。
尚未进门,就听得明伯他们在与爷爷议论她的婚事。
“幺叔,你家安安好是好,就是年岁大了,总是迟迟不嫁人这也不是个事。”
“这孩子的心思,你们还不知道,都是我拖累了她。”
“话不是这么说,哪家娘子长大不嫁人,依我看,幺叔莫要惯着她。”
平安上前的脚步一顿,听得里面话题渐转,劝酒声,谈笑声此起彼伏,这才端着手中的泡萝卜走进去。
“安安这手艺是真不错。”明伯夹了块扣肉赞道。
王山也连连附和。
平安抿唇接纳他们的夸奖,闷声夹了块肉细细品尝起来。
唔,五花肉肥瘦适宜,酱香浓郁,那中间的肥肉更是颤颤巍巍,细腻如膏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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