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稍微富裕的商贾，这几日都将大门紧闭，只在需要采买时派下人出门。郁府门前排了长长的队伍，几乎整个青州收的流民都来此乞粥。

青州虽开了门，官府储备的粮食根本不够救济灾民，全发下去最多能撑十日，那十日后呢？知府丁典义无计可施，又怕把这点储备粮发完，等真正的青州百姓有需要时无粮可救。

他是青州的父母官，首要顾着的是青州百姓，至于其他地方来的，他自觉开城门已是天大的好心。

索性一粒米的粮食都不发放给灾民，去找城里的有钱人化缘，刘员外，李员外，张员外......不出粮食是你们太狠心，大家都是齐国人啊！

有钱的人家都走了个遍，知府大人，不是咱小气不出粮食，咱不甘心救济这些魏国人，什么?你是说他们是齐国人啊？

宁州八城划给魏国的时候，他们可没往齐国跑。

遇了天灾才知道跑回来，咱们青州就不困难了？你看看那些被店铺辞退的伙计，哪个不是上有老下有小，你咋不去救救他们？依我看外面来的墙头草把灾气带来的青州，知府大人赶紧举办驱邪仪式，去去城里的晦气吧，这咱们倒是可以出点钱。

丁典义新官上任没几个月，况且大家都知道他这个知府，很大程度上是沾了他爹丁山的光，那才是真正的青州父母官，魏军来犯时一人领着全青州的百姓阻挡千军万马。

丁典义在百姓心中的威望比不上他爹半根手指头，还想要钱成就自己的美名？

屁！

丁典义穿着一身朱红色官服，上面绣着展翅的大雁，却没能驼起他的美梦，知府大人灰溜溜地要打道回府时，郁府的大门对他打开了。

“知府大人里边请，我家老爷知道您不容易，在里头恭候多时了。”郁家下人恭敬地将丁典义请进去，给足了知府大人尊敬。

一碗粥里放多少粒米能称得上粥？粥里舀不出几粒米就成了稀饭，郁家估摸了一笔账，他家大夫人装口脂的盒子，京城来的流行货，两根大拇指并起来的大小，舀这么多的米加水里，一日施舍三顿，勉强吊着灾民的性命。

小孩的另起一锅，小孩不比大人，可以在粥里加点盐和其他的。

不过需要劳知府大人统计城中百姓姓名，以免贪心的多吃。

丁典义拱手道谢，郁家仁义之举，他日他必当上报朝廷。

“姓名？”郁家下人大铲怀疑地盯着面前看起来文绉绉的流民。

任方打着断扇，眼睛瞥着不知何处：“康元。”

大铲翻看登记流民的簿子，从第一页开始翻，手指在一行行名字中滑过，一页一页翻到末尾，呵呵，没有康元这个名字。

这种领过一碗粥，还想领第二碗的人他大铲见多了，鄙夷地对他扇手，敢蚊子似的：“去去去，哪来的厚脸皮。”

任方脸皮不厚，不是为了生存也做不出这种事儿，顿时红了脸，读书人的尊严让他死死握住拳头，他仰望天空，还是那个天，不过上一次见这么好的日子，是他从家中书房彻夜温书后走出。

大铲见他杵着不走，心中的厌恶更加浓郁，语气里带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叫你滚听不懂啊？”

士可杀不可辱！任方怒吼道：“一碗粥米少得可怜，我就想多要一碗有错吗？！”

排在任方后面的是任方的同窗司易，一场天灾让他双亲亡故，孤身一人，他跟着任方，想多讨一碗粥喝，听到大铲的羞辱之话默默转身，忽闻任方的怒吼，眸中已有泪水，可读书人的尊严不能这么被作践。

夫子在学堂教他们的，读书人是国家的栋梁，再危难的时候，腰板也得挺直了。

他低头去拉任方，劝道：“咱们走吧......”

气氛烘托到这个份上，任方似乎该致敬一下不为五斗米折腰，病饿而死的某位先贤，他看了看郁府门口的石狮子，似乎连这个死物都在鄙夷自己。

他顿住脚步，蓄势待发。

司易见任方停住脚步，心中有了某种感悟，他也抬头看了看太阳，今日的太阳很温暖，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任方正打算跑过去踹郁府门前的石狮子两脚，一个灰扑扑的人影从他身后冲了过去，直直撞向那座石狮。

任方怔住了，倒在地上的司易还盯着他，额头上的血流过嘴角，他的嘴角挂着一丝痛苦的微笑。

任方跑过去，哭掉了读书人的尊严，颤抖着合上司易的双眼，没过多久，官府来了人将活人和死人一起拖走。

大铲继续核对灾民的名字，心里略有震惊，至于吗？不就是没给他多添一碗粥，就撞死了？

上来的是一对兄弟，大的看上去十几岁，小的只有几岁，大铲热情的招呼大铁给这小娃娃多舀一点，从专门给娃娃准备的那一锅粥里。

饼儿的粥里多了一片菜叶，哥哥稻儿的是一碗白粥，饼儿把自己的粥端给哥哥：“大哥，你尝尝我的吧。”

稻儿别过头，吞了口唾沫，饼儿递来的粥是要香一些，有盐的味道：“自己吃，吃完了就别老是哭着要找娘。”

大铲本也要阻止饼儿要将自己的粥给哥哥，当家的吩咐了，孩子的粥只能给孩子喝，免得有些失心疯的连自家小孩的吃食都抢。

饼儿撅撅嘴，他啥时候老是哭着找娘了，他都一天多没见到娘了，哥哥怎么还不许他哭，嫌他烦。

远处的两人旁观了好一会，魏楠惊忍不住道：“灾民日子过得艰难，你们齐国皇帝为何还不派人救济？”

晋琬灵：“留在宁州八城的齐国子民大多死在天灾，逃出来的才是少数，当初听话迁移去宁州其他地方的百姓不会埋怨陛下，唯一可能有怨气的就是这些逃出来的人。”

“让城始终是有辱国威之策，上面的人坐视不理，青州的百姓和流民争论的不过是他们的身份，还有谁会记得造成他们不伦不类身份的陛下？”

人们记住流民现在的惨状，以后只会更听天子的号令。

“你到底带了多少钱？”晋琬灵问。

魏楠惊：“你要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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