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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第 4 章

傅老爷子摔了只茶盏,是前些日子大太太差人去拍卖会里拍下来的,雍正年间的珐琅彩瓷。

整座傅宅,上上下下,没人敢出声儿。

倒也有个例外,那便是最让傅家头疼的二少爷傅清欢,他去博科尼读了七年的金融本硕博,结果却迷上了意大利的家具,回港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这会儿,他正趴在走廊栏杆上,研究着要把家里的楼梯给换了。

“老爷子骂谁呢?”

傅清欢也觉着不对劲儿,傅老爷子平日里都稳重的很,今儿个竟发起这么大的火气,他赶紧拉了个仆人问。

那仆人见到是二少爷,先行了个礼,却被傅清欢挥手作罢,他最烦这些。

“回二少爷,先生训的是四少爷。”仆人答道。

“傅四?”

“新鲜。”这下子,傅清欢可更好奇了,两块冷石头还能吵起架来,他又问:“听到骂的什么事儿了吗?”

“没有。”仆人只摇头。

自老爷子摔杯后,傅四少就再也没有吭过一声,什么怒气和斥责都接住了,书房又在顶层,隔得远,谁都不清楚里头到底怎么个情况。

“我瞧瞧去。”

傅清欢看着问不出什么了,就自个儿往楼上走,没想到,居然在顶楼遇到了大太太。

大太太站在书房外,傅清欢杵在楼梯口,一时间,两个前来窥听的人意外打了个照面,尴尬得互望,却又都不敢出声。

傅清欢想来是不可再往前走了,用口型道别后懊恼地下了楼。

他是什么也没听到,可大太太从头到尾全听得了,只闻那书房里声音渐弱,大太太连忙示意仆人搀扶她离开,走时她神色姣好。

骂的明明是她儿子,她却笑得如此春风得意。

末了,大太太走回客厅,还随手将一只茶盏给了搀她的仆人,巧的是,方才书房瓷片碎地的时候,大太太手里正拿着只跟老爷子一模一样的珐琅彩瓷。

“赏你了。”大太太笑道。

不是一对的茶盏,她就不要了。

·

这天之后,花悬再也没有见过傅荒。

准确的说,应当是从海边那日起,就没有见过了。

那天傅荒接完一通电话,就折返回花家,而后带着花悬离开了,连声招呼都没跟花家人打上一个。

等回到傅宅,傅荒让花悬下了车,自己则冷漠地关上车窗,再无音讯,那天夜里新婚的傅荒并没有回家,以及往后的好几天,也不见踪影,就连中途有次回来跟傅老爷子争吵,也只吵完了他就拿起外套又匆匆离开。

花悬在空旷的婚房里待了三天,也与傅家人拘谨着相处了三天。

富贵人家的儿媳本就难做,尤其是像傅家这种叱咤香港的顶级豪门,加之花悬顶多只能算有半个名分,她活得并不比在花家轻松。

转眼三日婚假结束,她清晨收拾了东西,准备往任职的学院赶,临出门,却被几声嘲讽绊住了脚。

“老四家的还真是个穷酸老师呢。”

说话的人是傅家二太太,傅荒曾告诉过花悬,她是大少爷和三小姐的生母,至于其他的,倒也未多提及的。

“不亲自瞧一眼,说出来我都不敢信。”

二太太自上到下打量着花悬,见她一身便宜货的素旗袍,唇不染红颊未带色,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前几日经的不是红事而是白事。

反观傅家二太,穿得是侈靡的水貂皮草,精致的脸蛋上有双极为好记的柳叶眉,这眉形比起通常见的柳叶眉,还要再细许多,却格外适宜她这张脸。值得一提的是,她手里还夹着根香烟。

傅荒讲过的,她很贪烟。

“二太太早安。”

谁承想,这堂堂傅四少的妻子,见到人二话不说,直接来了个九十度的弯腰屈膝,那动作熟练得跟生下来就为给人叩头似的,她还长久拱腰不起,比起傅家薪水最低的那帮下人,都更为卑微。

可把二太太整不会了,吞云吐雾间,她盯着花悬,又用手抚过鼻尖,面容嫌弃,只觉得晦气。

“起吧。”

摆了摆手,二太太放她离开。

而花悬又恭敬地深鞠躬道别,走时还不忘小心翼翼地将大门轻声关上,连贯得连下人们都来不及反应。

望着已经牢牢紧闭的大门,还有窗外那位连走路都习惯性低着头的傅家少夫人,二太太突然想起了叶鸢。

她吐了圈烟,原本以为傅荒娶了个跟死人共脸的女人,相处起来会膈应得慌,可自打花悬嫁进来,她几乎忘了这件事。

花悬是花悬,叶鸢才是叶鸢,虽然她们分明就是一张脸。

云泥之别。

“这傅家啊,怕是要有意思了。”

柳叶眉忽而上翘,是二太太勾了唇。

·

傅家的车将花悬送到了香港恒理大学,她在恒理大学时装及纺织学院任教。

与往常全然不同的是,今天门口的保安与花悬热情地打了招呼,放在平日里,他是连正眼都不瞧她的。

学院从校长到保安,从教师到学生,对花悬除了冷眼相待,就是避之不及。

也怪不得别人,这里头有段故事。

恒理原先只有一个纺织及服装学系,近年升级为学院,而出资方是西贡花家,且承诺解决部分毕业学生的就业问题。学院很早就聘请了花悬,起初人人奉承,却见这花家老七讲话做事都低声下气,直到后来花家人访校,对她又打又骂,养女身份人尽皆知。

她是个不讨金主喜欢的废物。

渐渐的,师生也就跟着排挤欺负起她来,她从不反抗,花家人更是喜闻乐见,久而久之,也就愈演愈烈了。

在恒理纺织,人们都说花家和花悬,是两个意思。

“花悬来了啊。”

从前什么工作都爱丢给花悬的孟老师,今天一反常态地主动给她倒了咖啡,还有花悬桌子上本应堆得满满的记录册,现在也都转到孟老师那边去了。

花悬接过,她受宠若惊,微微缩了缩脖颈:“谢...谢谢。”

还是那副孬种模样,孟老师心底鄙夷她,脸上可全是笑容。

“婚假休得可还好?”一个笑眼谄媚。

“还好。”一个只顾低头。

“太平山顶的傅家...”孟老师眼里闪过光,毫不掩饰地问道,“你当真进了?”

在香港,你可以装有钱人,掷千金住一晚港岛的香格里拉,金钟道八十八号的奕居,也可以当有钱人,跑马,坐游艇,吃红酒,睡明星,收藏艺术品。

可那太平山顶,连望一眼,都别想望。

花悬沉默未语,她明白孟老师的意思。

住在太平山顶的人,统治着繁华港,他们可以肆意俯瞰人间,瞧着富人往上爬,又跌死在山脚,再冷眼看深水埗笼屋里的蝼蚁,钻进港人的耻辱,年年岁岁活在棺材房。

如今,花悬嫁进了傅家,飞上枝头做凤凰,她做的还是太平山顶的凤凰。

见花悬仍是低头沉默,孟老师却挽过她纤细的胳膊,陪笑道:“花悬,从前是我待你不好,你可别往心里去。”

花悬记得的,孟老师弄丢的卷子让她背了锅挨了骂,孟老师损坏的纺布从她薪水里扣了钱,就连手上这杯热咖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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