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厢,姜婋将杜含章送回了闺房。
甫一进门,就闻到满屋子的墨香,房中三面墙皆挂字画,案上堆满《闺范》《女则》与各类杂抄诗稿,文房四宝也是一应俱全。
当真是人如其名——“腹有诗书,含章可贞。”
进屋后,素书忙扶着杜含章走进屏风后头更衣。
*
姜婋见二人入内,这才在脑中召唤系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原主是怎么掉进荷花池的?”
系统:“正在为玩家同步剧情……你之所以会掉进池中,是因为明日将举行的「折骨礼」。”
姜婋皱眉:“这又是什么节日,名字听着可不吉利。”
“玩家,「折骨礼」俗称「小脚姑娘节」,是一种祭祀缠足神的仪式。明末松江府一带,每年农历八月二十四日,家中生女者要备好糯米红豆做米团,祈愿女儿骨质柔软。因女儿随着年岁增长,脚骨亦长,需每年将布条收紧,换上更小一寸的硬鞋。”
姜婋暴言:“这简直反人类啊!”
系统:“原小说情节是,马香兰命杜含章给杜暮晓送来缠足的新鞋,但杜暮晓一向怕疼,自幼缠足也常趁夜松开布条,导致脚一直没缠成型。此次马香兰下了决心,势必要让女儿缠成三寸金莲,于是爆发矛盾。杜暮晓逃出闺房,不慎失足跌入荷池,马香兰便将罪责怪于女主身上。”
姜婋无语:“……这事跟女主有半毛钱关系吗?”
系统:“玩家,请切换为宅斗视角。就算杜含章没有错,她也是错的。”
“啊?为啥?”
“因为杜含章的脚缠得好,是规训成功的典范。”
姜婋满头黑线:“这又是什么歪理?”
系统:“你可以简单理解为,在这个时代背景中,长得美丑都没那么重要,但是脚一定要小。马香兰怒的是,她亲生女儿在缠足这件事上,败给了继女。所以一气之下惩罚女主。杜含章也觉委屈,压抑多年,情绪崩溃,甚至动了轻生之念。也正是这一刻,你被原女主召唤到了这个故事。”
“原来如此……”
姜婋问道:“系统,我记得这个小说最后,女主杜含章是不是因为脚伤而无法行走了?”
系统:“是的,本文结尾的危机是明末倭寇之乱,杜含章因常年缠足,在逃难中伤了脚趾,虽被男主柳如琢救下,但她也从此落下足疾。作者这么设计,是为了凸显柳如琢情深义重,对杜含章不离不弃。”
姜婋翻了个大白眼:“为了表现男主光环,就得把女主写残了?作者的脑子是被壮阳药给腌入味了吗?”
系统:“小说中足疾的设定是为后期的感情高潮,亦呼应前期杜含章对‘牡丹亭式爱情’的幻想。根据原剧情,结尾时杜含章在病榻之上回忆往昔,与柳如琢深情对视,并道出——‘生同室,死同穴’。这一幕被评价为全书最动人的桥段。”
“动人?”
姜婋无语至极:“我看这分明是杀人!难怪结尾是‘女主坐在主母之位’,因为女主根本站不起来!不行,我要改变这一切,若杜含章站不起来,如何走出人生之路!”
系统:“那玩家需思考对策,如何应对明日的折骨礼。”
姜婋叹了口气:“系统,你这哪是帮我找了个轻松的副本,根本就是换个法子让我来遭罪啊!这富家千金有什么好的?三从四德、缠足陋习、困于闺阁……”
系统:“玩家,这就是女性最真实的处境。”
姜婋沉默了一瞬,忽地反问:“对了,我刚才踢水桶那一下还挺利落,说明我上个副本苦练的武艺还在?这不会随着副本更换而消失吗?”
系统:“本系统说过,玩家你若想要什么,只能靠自己习得。一旦习得,就是你的,谁也偷不走。”
姜婋恍然大悟:“这就是那条极为艰苦,但却最可靠的道路。”
系统:“正是。”
*
这时,水墨画屏风里,隐约映出杜含章和素书的剪影。
随之传出素书的低语:“小姐,二小姐突然性情大变,怕不是又起了什么心思……您可得当心些,咱们不是没吃过她的亏。”
屏风内,杜含章正低头擦头发,她没说什么,只是将那缕湿发绕到耳后。
屏风外,姜婋叹了口气,心想有些事还是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
等杜含章换好衣物,从屏风后走出,姜婋直接上前,郑重说道:
“姐姐,以前是我不懂事。若有得罪的地方,我给姐姐道歉。今日摔进荷花池,让我想明白了,从今往后,我们姐妹一条心。我希望姐姐能相信我。”
屋内一时安静,连素书也屏了气。
杜含章没答话,只静静看了姜婋一眼。
她记得小时候,杜暮晓最爱抢她的簪子、衣裳,还有……父亲的目光。
这部小说的女主杜含章,是那种在后宅缝隙中长大的“高警觉型女主”,即便对方示好,她也不会立刻敞开心扉,总会在心底抱有三分怀疑。
半晌,她莞尔道:“《杜家家训》有言,‘姊妹同处,宜助而不宜妒,宜敬而不相轻。’我一直想和妹妹好好相处,怎么会拒你于千里之外呢?”
这话说得得体圆融,任谁听了也不好再挑。
姜婋拉住她的手,语气带着撒娇:“那太好了,从今以后我就有姐姐了!”
杜含章觉得她这话说的奇怪,但也没深究,转言道:“晓晓,你今日冲撞母亲,既失女德,又违孝道,晚些时候该向母亲赔个不是。”
姜婋眼睛一瞪:“我才不呢!今天这事本来就是马香兰不讲理,我为什么要赔不是?”
杜含章劝解道:“《孝经》有云,‘事亲者,不得拂逆其意。’我们对父母长辈当顺从恭敬,你又怎可对母亲直呼其名……”
“长辈就能倚老卖老,仗势欺人?”
姜婋一脸不忿:“马香兰那么对你,简直枉为娘亲,等她什么时候对你好了,我再管她叫娘!”
杜含章见她性情大变,也不知该如何劝,低头一瞥,忙道:
“晓晓,你怎么连鞋子都没穿?这样实在有违《女训》,明天就是折骨礼了,你把脚缠好,安安分分些,好吗?”
姜婋皱眉道:“什么《女训》《孝经》的,就是天皇老子来了,我也不缠足!”
“那怎么能行?”
“怎么不行?”
杜含章摆出长姐的风范,耐心道:“小脚者,居室有礼,出门得体。你若不缠足,将来怎么嫁人?媒人上门第一眼不是看人,是看脚。”
这句话如一盆冷水浇在姜婋头上。
她终于意识到这个副本的真正难度,她要面对的是一个遵循着三从四德,并且拥护这套体系的女主。
这正是宅斗文真正的内核:谁服从得好,谁活得下去,最终的胜利者其实就是父权制的最大拥护者。
但姜婋不能直接说——“我不嫁人”,这种杜含章无法理解的充满现代思维的话语。
她只能换个角度,设身处地提醒道:“姐,你缠足不疼吗?”
杜含章道:“当然疼。可若不缠足,会贻笑大方的。”
姜婋心口发紧:她必须要阻止杜含章继续缠足,不然按照原剧情发展,女主若是落下残疾,又怎么能跳脱出浪漫爱对她的束缚?
“姐姐,既然缠足那么疼,为什么还要缠?”
她声音很轻,却仿佛一枚石子丢进死水,激起阵阵涟漪。
“你脚上的肉再这么捆下去,久而久之,脚趾脱落、溃烂长疮、血肉模糊。每逢吃鱼吃肉,气血上涌,脚肿得像灌了水,脓水从绷带里滴下来……
“夏天,脚因为脓血臭气熏天;冬天,又因为血液循环不畅而感到寒冷,如果脚离火炕太近,就会被热气流击中而感到疼痛。四个脚趾蜷曲着,就像死去的毛毛虫……”
杜含章听着,只觉脚上熟悉的疼痛感如潮水般涌来。
那是缠足数年带来的钝痛,像一只看不见的手日日折磨着她的足骨。
姜婋继续道:“缠足的女人只能拄着拐杖,靠着墙,靠着仆人,为了保持平衡,需得迈着极短的步子,费极大的力气。所以,女子不能从事体力劳动,囚禁在家中的高墙里,只有在某些场合,才能坐在轿子里,从一个地方被转移到另一个地方。缠足女子的思维和身体,就像她们的脚一样被束缚……”
“缠足甚至扭曲了我们身体的自然线条,导致大腿和臀部变得肿胀。”
姜婋说到此处,冷冷笑道:“哼!这就是男人称之为‘丰满’。无知的男人认为缠足,能对□□产生改变。但实际上,缠足对□□没有任何影响,甚至还扭曲了骨盆的方向!”
杜含章神色微变,她从未听人这样赤裸地说出缠足恶习隐藏的男性欲望。
姜婋一脸愤怒:“那些变态文人,还拿女人的脚大做文章,分门别类,按形状分为:新月,和谐弓,竹笋……还有什么神品、奇品、珍品、纯品……”
她目光灼灼地望着杜含章。
“姐姐,当你读到弱柳扶风、眉如远山、指如春葱,以及软玉温香,那些陈词滥调的比兴惯例之时,难道不会觉得自己被物化了吗?”
“就连我们的脚,也不再是脚,而是‘金莲’和‘莲步’。当我们被物化为芙蓉、弱柳、金莲之时,便意味着,我们可任人摘之、采之、折之、弃之、把玩之!
“我们被男性凝视、物化、被词藻包装,最终自我物化。用缠足这一虐待暴行,顺从男性的欲望!如果说,婚姻和家庭是所有父权文化的支柱,那缠足就是这两根支柱的支柱。它让男人成为男人,令女人成为感受不到疼痛的‘东西’!
“人类历史上,有太多血腥的屠杀和战争,要么为了食物、土地,要么为了权力和仇恨……但在这里,在一千多年的时间中,一个性别,为了性、为了畸形的美,残忍地阉割奴役另一个性别。说这是人类历史上最残酷的暴行都不为过!”
姜婋声音拔高道:“所以我绝不会缠足,也绝不会向这种暴行低头!”
*
杜含章怔怔地看着她。
这番话像是一阵惊雷,将根深的“三从法则”劈开一道裂隙。
她也在忍受缠足的疼痛,但从没想过,这种疼本身是不该被忍受的。
杜含章犹豫道:“你说得也有道理。可是,女子若不缠足,便成了异类,便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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